月球背麵的夜，比地球暗了七分。月魄基地的應急燈在環形山陰影裡拉出細長的光帶，將銀色的艙體切割成明暗相間的棱形。林深站在觀測艙的量子玻璃前，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腕間的神經接口——三小時前結束的深度共鳴測試，讓他的太陽穴還在突突作痛。織夢母星被獵星者吞噬的畫麵像塊燒紅的鐵，烙在記憶最深處。
“林教授，“通訊器突然響起，是基地安保主管的聲音，帶著明顯的緊繃，“C區能量監測儀跳了三個標準差，您最好來控製中心看看。“
林深的瞳孔微微收縮。三天前夏晴給他看過光繭吸收聚變能的數據，此刻異常波動的時間點太過敏感。他抓起白大褂衝出門時，正撞見抱著電磁步槍狂奔的夏晴。她的戰術裝甲還帶著太空艙外的冷意，肩章上的少將星徽在走廊燈光下泛著冷光。
“跟我去C區。“她拽住林深的手腕，力量大得幾乎要捏碎骨骼，“剛才方舟號的軌道雷達掃到月麵有納米機器人集群信號——奧列格那老東西動手了。“
C區隔離艙的氣壓門在兩人麵前轟然開啟時，林深的呼吸驟然停滯。直徑三米的光繭懸浮在艙中央，表層原本流動的量子紋路此刻像被揉皺的綢緞，泛著刺目的紫斑。七個穿著黑色戰術服的身影擠在操作台前，其中一人正將銀色納米液注入光繭下方的能量接口。
“停止操作！“夏晴的電磁步槍頂在最近那人後頸，“違反《接觸協議》第12條，你們有權保持沉默——“
“少來這套官話！“為首的男人轉身，林深認出那是奧列格的首席助理米哈伊爾·伊萬諾夫。他臉上沾著光繭崩落的量子碎片，眼睛紅得像充血的太空水母，“我們在保護人類！那堆破光繭每天吸走的能量夠供火星殖民地三個月！等它們吸飽了太陽，你我都得變成第二個織夢族！“
“住口。“夏晴的戰術手套發出輕微的嗡鳴，那是動力甲啟動的前兆。她另一隻手扣住米哈伊爾的後頸，將他整個人提離地麵，“你根本不知道光繭的結構！量子糾纏物質被強行剝離會引發連鎖共振，到時候月球軌道會變成第二個織夢母星的墓地——“
“夠了！“林深衝上前按住夏晴的手臂。他能感覺到戰術手套下傳來的震顫，那是夏晴在竭力克製殺意。光繭的紫斑正在擴散，量子紋路裡滲出細密的藍光，像極了艾彌爾投影消失前的能量衰減狀態。
“米哈伊爾，“林深強迫自己聲音平穩，“納米機器人的吸附頻率是多少？“
米哈伊爾梗著脖子不說話。夏晴的手套又緊了幾分，他痛得倒抽冷氣：“1.42太赫茲！那些鬼東西根本不響應控製指令——“
“關掉發生器！“林深衝向操作台，手指在全息鍵盤上翻飛。1.42太赫茲正好是量子糾纏物質的共振頻率，奧列格的人顯然想通過納米集群剝離光繭表層，但他們不知道這種頻率會激活光繭的自我保護機製。
當林深按下終止鍵的瞬間，光繭突然發出蜂鳴。紫斑在刹那間收縮成一個光點，接著“轟“的一聲炸裂出無數藍色星屑。艾彌爾的投影從星屑中浮現，他的光帶比往日暗淡許多，聲音帶著破碎的顫音：“共鳴網絡...被乾擾了。“
夏晴鬆開米哈伊爾，後者癱坐在地劇烈咳嗽。林深望著艾彌爾逐漸透明的投影，喉頭發緊：“對不起，我們沒能保護好接觸區。“
“這不怪你。“艾彌爾的指尖拂過林深手背，這次沒有記憶湧現，隻有一片令人心悸的空白，“獵星者的戴森膜...正在接近獵戶座懸臂。織夢族的母星...就是在逆向破解他們的技術時...暴露了坐標。“
投影徹底消散的瞬間，基地警報聲撕裂了空氣。夏晴的通訊器彈出方舟號的緊急信息，她掃了眼屏幕，臉色更冷：“奧列格在聯合政府緊急會議上直播了這段畫麵。他說我們需要"主動了解威脅"，否則等獵星者真的來了——“
“會後悔沒有提前研究他們的技術。“林深替她說完，聲音低得像歎息。他望著滿地狼藉的納米機器人殘骸，突然想起童年時母親在生態危機中說過的話：“人類總在重複同樣的錯誤，用恐懼殺死可能的希望。“
次日的聯合政府會議大廳像座凍結的星艦。奧列格站在全息講台中央，背後是光繭被乾擾的監控錄像。他的銀發梳得一絲不苟，語氣卻帶著老獵人般的銳利：“諸位看到了，那些所謂的"友好信號"下藏著什麼？每天12%的聚變能消耗！昨天的事故不是意外，是警告——如果我們繼續被動等待，等獵星者的戴森膜裹住太陽時，連後悔的時間都沒有！“
“那你所謂的"主動了解"，就是違反《文明接觸法則》去偷技術？“夏晴霍然起身，戰術手套拍在桌麵上發出悶響，“織夢族已經用母星毀滅證明了逆向破解的代價！你想讓地球變成第二個被標記的目標？“
“證明？“奧列格嗤笑一聲，調出夏晴三天前傳給他的能量數據，“少將閣下，是你親手把"他們需要恒星能量"的證據送到我桌上的。生存麵前，溫情脈脈的"法則"能當反物質燃料用嗎？“
林深望著台下交頭接耳的議員們，突然想起艾彌爾消散前那片空白的共鳴。他摸出隨身攜帶的量子存儲器——裡麵存著織夢族傳來的基礎物理公式，那些用數學寫就的文明密碼。
“生存不是掠奪的借口。“他走上講台，聲音不大，卻像根細針紮破了滿場喧囂，“織夢族用母星教給我們的，不是"如何防禦"，而是"如何共存"。如果我們用獵星者的邏輯去對抗獵星者，那和他們又有什麼區彆？“
會議大廳陷入死寂。奧列格的手指在桌麵敲出急促的鼓點，目光掃過林深腕間的神經接口——那裡還殘留著與艾彌爾共鳴後的淡藍光暈。
散會時，林深在走廊追上夏晴。她望著窗外懸浮的光繭（此刻已恢複平靜，量子紋路重新流淌起溫柔的紫），聲音輕得像歎息：“你說...我們真的能找到第三條路嗎？“
林深沒有回答。他望著光繭裡若隱若現的星芒，想起艾彌爾說過的話：“共鳴不是吞噬，是照見彼此的光。“風從通風管道吹過，帶來一絲若有若無的星塵氣息，像極了記憶裡母親種植的藍花楹。
此刻，遠在半人馬座α星方向，某個被紫色星雲包裹的位置，一道異常的電磁脈衝正穿透星際塵埃。那是獵星者的探測器，正在掃描所有暴露過技術波動的文明坐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