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驚鴻僵持著,沒有動。
他似乎極有耐心,也不催促,隻是靜靜等著。
帳內隻剩下兩人清淺的呼吸聲,以及盆中熱水散發的微弱熱氣。最終,雲驚鴻幾乎是咬著牙,極其緩慢地轉過了身,將受傷的肩背重新暴露在他眼前。
她能感覺到他靠近了一步,溫熱的氣息若有似無地拂過她頸後的皮膚,激起一陣細微的戰栗。然後,微涼的指尖沾著藥粉,極其輕柔地落在了她那火辣辣的傷口上。
“嘶——”猝不及防的刺痛讓她猛地吸了一口氣,身體瞬間繃緊。
他的動作頓了一下,隨即變得更加輕緩。指尖帶著藥粉,小心地塗抹在傷口及其周圍,避開那猙獰的舊疤,力道控製得極好,既能將藥粉按實,又最大限度地減少了她的痛苦。
這突如其來的、近乎溫柔的觸碰,與白日的殺伐冷酷、與他監軍的身份形成了荒謬的對比。雲驚鴻全身的肌肉都緊繃著,大腦一片混亂,無法理解他此舉的意圖。是試探?是拉攏?還是彆的什麼?
她隻能僵硬地站著,感受著那指尖在背上遊走,每一秒都漫長得如同煎熬。
“將軍今日……很是英勇。”他的聲音忽然在極近的距離響起,低沉而舒緩,像是在評價一件無關緊要的事,“直衝敵酋,單騎破陣,頗有當年雲老將軍之風。”
雲驚鴻心頭猛地一凜。他又在試探!
“末將職責所在。”她硬邦邦地回道,聲音因緊繃而有些沙啞。
“哦?”他尾音微揚,指尖似乎無意地擦過那舊疤的邊緣,“隻是職責?”
藥粉開始發揮作用,帶來一陣清涼,稍稍壓下了灼痛感。但他的觸碰和話語,卻像另一種形式的火焰,灼燒著她的神經。
就在這時,帳外傳來赤芍大大咧咧的聲音:“將軍!軍醫請來了!您沒事吧?”
帳內的氣氛驟然被打破。
雲驚鴻幾乎是立刻向前一步,脫離了蕭雪臣的觸碰範圍,快速將褪至腰間的中衣拉起,掩住肩背,同時冷聲道:“不必了。小傷已無礙,讓軍醫去救治重傷弟兄。”
帳外的赤芍應了一聲,腳步聲遠去了。
雲驚鴻這才轉過身,麵對蕭雪臣。她已經迅速調整好了表情,依舊是那張冷硬的麵具臉,隻是耳根處一絲不易察覺的紅暈尚未完全褪去。
“多謝監軍贈藥。”她拱手,語氣疏離而客套,“夜已深,監軍勞頓一日,還請回帳歇息。”
逐客令下得毫不委婉。
蕭雪臣看了看自己沾著些許藥末和血漬的手指,又抬眼看了看她,目光在她故作鎮定的臉上流轉一圈,最終點了點頭。
“將軍也早些休息。”他語氣恢複了一貫的溫潤平淡,仿佛剛才那段插曲從未發生。他將那白瓷藥瓶輕輕放在一旁的案幾上,轉身,不疾不徐地走出了大帳。
帳簾落下,徹底隔絕了他的身影。
雲驚鴻獨自站在原地,良久,才緩緩籲出一口一直憋著的氣。肩背處的傷一片清涼,似乎真的好了許多。
但她心中的疑慮和警惕,卻比之前任何時刻都要沉重。
這個男人,比狄戎的彎刀,比京城的明槍暗箭,都要難以捉摸,都要……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