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紀1699年,血鋒之年
西大陸上的戰爭進入了嶄新的階段,也是比以往更加殘酷的階段。
綠丘戰役,提西嵐伏擊戰,獵鷹十三郡戰役,內白爾山爭奪戰,激烈的戰場有如絞肉機般,無情的吞噬著生命。
無數士兵在戰場上被炮火炸飛,被長槍刺穿,被利劍割破喉嚨,每天都能收到數千上萬的陣亡消息,無數名字在紙頁上被紅筆劃去,然後傳向那遙遠的家鄉。
那些身著黑衣的信使帶著結實軍用挎包,將這一封封不詳的白色信封送到那茫然呆顧的父母手中,迎接的是悲愴滾落的淚水。
眼淚一滴一滴落在展開的信紙上,潤濕那油墨印刷的公式文字,唯有其中名字那一欄,是用手筆匆匆寫就,毫不經意,或許一秒都沒用,但這就代表一個年輕的生命逝去。
或許在不久前,這個年輕人臨走前還對身邊的人笑過,說著等自己得勝歸來的消息。但最後等來的,不過是一封信紙,和那再也無法挽回的犧牲勳章。
“我知道您很悲傷,但請允許我為您的孩子呈上最為崇高的敬意。”那位黑衣的信使摘下帽子,按在胸前。
“他為這個國家犧牲,也是為了我們所有人的未來戰鬥,國家和人民不會忘記這一切。”
“暴虐之仇,必以血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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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棘城,原西風邊境城市,如今被帝國軍隊占領。
城內的兵營中,數千士兵在這裡修整,其中不少都是傷員,營地內時常能聽到疼痛哀嚎的聲音。
安置傷員的寬大帳篷掀開,一位帝國士兵走了出來,看其麵容大概剛二十出頭。
相比戰爭初期的那種躊躇滿誌,滿臉狂熱和興奮,此刻的他臉上隻有麻木暗淡的神情。
來到營地的一角,他準備打水下沾染滿是汙漬的手,這是剛才清理病人身軀時造成的,其中混著血味和臭味,讓人難以忍受。
但當他走到井邊時,一個寫上不久的木牌豎立在一旁。
‘該井已被投毒!’
白色的木板上,那鮮紅的字跡讓人觸目驚心。
“該死!”他低啐了一口,然後回想這些天的情況。
這已經不是第一個被投毒的井口了,那些當地的居民總是千方百計的找尋機會給他們製造麻煩。
下毒,放火,襲擊,各種事情都有發生。
營地內的貴族軍官很是憤怒,為此殘殺了不少有嫌疑的當地居民,城外甚至堆砌了上千屍體。
“如果他們還敢再次造反,那就一直殺,殺到對方懼怕為止。”
“對付這樣的頑固分子,就應當多造殺戮,讓對方膽顫心驚,這樣即便其中還有少數人想搞事,也立馬會被周圍人供出。”那位軍官述說著先祖留下的經驗。
曆來征服一個國家和民族都不是容易的事情,但殺戮確實是最為簡單粗暴的方法。
總會有人怕死,不是嗎。
在攻入克蘭西亞後,不少貴族軍官們都采取了如此手段,在他們心中,這些敵國的平民和牲畜並無太大區彆。
“愚蠢,呆滯,居然不肯好好投降!”
上麵的人難以理解這樣的局麵,因為在過往的征服中從來不會出現這樣的情況,隻要擊敗對方大部隊,眾多小城和村落,都是望風而降,隨意派點人去接收就行。
但現在遠征仿佛進入了泥潭,無論做什麼都會感受到一種阻力存在,這種阻力就來自這片土地上的人們。
他曾在田野行軍中見過一位當地的農婦,這位皮膚曬的發黑的婦女穿著粗麻衣服,懷中還抱著一個小孩。
在見到帝國的士兵走過時,這位婦女便會在孩子耳邊輕語。
‘這是我們的仇人,以後一定要殺死的人。’
和其他士兵不同,他在聽力上有著格外的天賦,也是如此,才知道那位婦女在說些什麼。
但那天他並沒將此事彙報給長官,也沒有拿起長槍和其他同僚一樣,將這位不知好歹的農婦刺穿。
‘我明白這是不對,戰爭隻會把我們人性中最不好的一麵表現出來。’
他在心中對自己如此說道,但他自己也明白,這樣的說辭並無用處。
如今,戰爭進行到這一步,雙方積累了累累血仇,已經無法停手。
有時他甚至會做夢,夢到那些被殺死的克蘭西亞人來到他的床邊,向他索命,仿佛曆史上記載的水銀王朝一般。
真是讓人惡心的感覺啊。
坐在營地的空地邊,這位帝國的士兵遙望灰色的天空,然後站起。
“怎麼了利格,找在水是嗎?來這邊。”
一位身形略為高大強壯的士兵走來,他穿著覆蓋前胸後背的鱗甲,身後有灰黑破碎的披風,手中此刻還拿著一把鋼鐵長戟。
“嗯,是圖隆啊。”這位名為利格的士兵抬頭,看向這位熟人蒹老鄉的戰友,圖隆。
跟著圖隆那高大的身軀,利格來到營地的另一處,這裡有著唯一安全的井口,不少人正排隊打水,有的用來喝,有的用來洗下東西。
眼見前方人還不少,兩人暫且在一旁等待,也就閒談起來。
“前方似乎又傳來不好的消息,某位子爵帶領的整個軍團被剿滅在戰場上了。”
“嗬,看來又有一部分傷員會送回來,然後我們當中又有不少人得上前線。”
“或許下次你就見不到我了。”利格低著頭,磕了磕腳底的塵土,嘲弄當下越來越難受的局勢。
“怎麼,想逃了?”
圖隆開玩笑的說著,在蒼紅帝國內,戰場上做逃兵可是最為恥辱的名聲,這樣的人連街邊乞丐都可以大聲嘲笑和淩辱,如果對方還想反抗,就會招來各種攻擊。
帝國以軍功立國,文化傳統中也格外鄙視逃兵,懦夫。在各種戲劇中,這些逃兵們往往也扮演著醜角,或者是反派最後的注腳。
歌頌勇猛,榮耀,正義,乃是帝國內經久不衰的內容。男孩們向往那故事傳說中的英勇騎士,女孩也夢想著那瀟灑的騎士騎著白馬走來,向她問好。
這也是為什麼,即便到了現在,不少人依然勉強堅持的原因。說自己害怕,畏懼戰爭,是會被人恥笑欺淩的。
而注重名聲和榮耀的貴族更是如此,長年累月的宣傳,一代代人的述說教導,不少貴族也天然的相信,戰場是榮耀的,哪怕沒能獲勝,也不能做一個招人唾棄的逃兵。
依靠這股堅定的傳統,帝國的大軍一直向西,不斷投入到殘酷的戰場中。
假如,假如沒有克蘭西亞,還是以往的雪華七國,這次遠征恐怕就成功了吧。而他們也會被後人歌頌為英勇而榮耀的存在。
可惜,現在以克蘭西亞為主的星光聯合,並非過往的雪華七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