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國東部,越穗省。
這裡是東境偏南的郡省,地域內丘陵和原野交替,其中分布著大大小小的貴族封地,他們在山丘和原野上建立城堡,而依傍著這些城堡,一些零星的城市和小鎮點綴其中。
相比其他地方,東境的諸省和領都比較安樂富裕,這裡有著和煦的海洋性氣候,即便是靠內的幾個省份,也依靠繁榮的商業過的不錯。
不過,即便是較為安樂的地區,依然有人過著清貧的日子。
滿是黃葉散落的山嶺間,一位14歲左右的少年正在山間跋涉,他穿著粗糙的麻布衣裳,整體淺黃,顏色如乾燥的泥土和周圍的環境融為一體。
雖然已經是冬天,但越穗省並沒下雪,隻是山間有了些涼意,這位少年的衣衫單薄,有時要多活動手腳,才不至於受凍。
埃裡奧踩著粗繩草鞋跳上一塊大石頭,目光在草叢和樹蔭下搜索,很快就發現了那些隱藏的細小梔果,這種果實成熟的較晚,一般在深秋才可采摘。而因為當地氣候的原因,現在冬天他依然能在山間找到未落下的梔果。
發現目標後,他跳下石頭,兩手撥開乾燥粗糙的野草,握住這灌木的長枝,然後手順著長枝根本往下捋,將一排橘黃的小果子剝下,滑入掌心中。
這些果實個頭比葡萄略小,外麵蒙著一層半透明而乾燥的枯皮,果實尖部還有分開的細小綠芽,如果堆在一起,宛如橙黃中點綴著些許淺綠,給人一種舒適的視覺效果。
在枯枝和落葉間撿拾起幾顆滑落的梔果,少年將它們裝在自己的隨身布袋裡,然後係好繩子綁在腰間,繼續搜尋下一處有梔果的地方。
梔果可以賣給一些草藥工坊,但他們收貨量不大,所以更多的時候還是賣給染布坊,因為可以用來提取色素,染成黃色。
值得說的是,他身上這件黃色麻衣就是梔果染色的,最為勞作的普通人,這樣的顏色耐臟而不易褪色,很是普及。
行走在枯草和灌木間,埃裡奧抓取著這些細小的果實,將其放在袋子裡,他儘量多去找一些,這樣才能換到更多的錢。
時間漸漸到了中午,這位少年靠在一乾淨的石頭上坐下,從懷裡掏出半個沒吃完的乾餅,他手上的錢很少,隻能買這樣實惠的東西填飽肚子。
牙齒奮力的咬下這些發冷和生硬的乾餅,然後緩緩咀嚼,儘量讓唾液潤濕軟化這些食物,這樣才不會被哽住。
即便腮幫子咀嚼的有些酸軟,但這半個餅吃完後,埃裡奧還是有些餓,舔了舔嘴邊的殘屑,這位少年不得不再次站起,邁著發酸的步子,繼續在山間尋找。
這樣一直到太陽逐漸偏斜,時間大概到了下午。
伸手拍下袋子上粘住的細小昆蟲,埃裡奧看了看天上並不溫暖的太陽,估摸著要下山了。
他可不敢在山裡過夜,即便沒有野獸,那裡的低溫依然會要他的命。
他解開袋子,將手伸進去,感受一顆顆細小的梔果從手間滾落,抓起來一隻手都握不下,他感到一陣滿足和開心。
有了這些,今晚估計能吃頓飽了。不,還不能吃飽,必須存點錢,冬天要來了。
他已經是大人了,母親不在以後,他隻能靠自己活下去了。
埃裡奧抓著袋子,腳步快速熟練的穿梭在岩石和黃泥枯草間,順著山坡滑下,飛奔向前。
遠處的原野上,一座大城屹立在流淌河水邊,嫋嫋青煙不時升起,這裡是越穗省第三大的城市,地處庫岩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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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街道兩側有著零星燈火,一些有錢人家的窗戶將這街道映亮,埃裡奧懷揣著一包銅幣,心滿意足的從工坊的大門走出。
看著周圍的行人,他有小心的將這些錢幣裹在衣領內,快步的跑過。
得去那家漂亮的麵包屋後院,那裡估計能買到一些過期的碎屑,這樣的食物在窮人間也可以說是奢侈的美味了。
那些香甜的奶油混合著蛋糕碎屑,是如此甜蜜和美味,他第一次品嘗還是在9歲的時候,那時母親還在,給自己弄來了少許。
來到這人來人往的後院門前,少年踮著腳,向裡麵探望,看到一位忙碌的女仆,他略為高興的揮手。
“安娜姐姐。”
這是個相當普通的名字,東境的女孩中十個就有一個叫安娜。聽到這位少年的呼喊聲後,這位女仆抬起頭來張望,並沒有立刻答應,回錯人這樣事她早就習慣了。
“是你,埃裡奧。“她略為驚訝的看著這個少年,然後走了過來。這會已經快打烊了,店裡也閒了下來。
“是我,我想買點吃的。”少年興奮的說著。
安娜是他很早就認識的人,據說自己母親過去幫過她一點小忙,所以相互熟悉了。
“但是會很貴的。”安娜擔憂的說著,雖然她是麵包屋的女仆,但也不能隨意拿出裡麵東西,而這份工作對她很重要,也不敢做違背規矩的事。
“我知道的。”少年掏出裝著銅幣的袋子,對於常年處於溫飽線的人而言,能吃頓好的,就是人生最大的幸福了。
“你這是哪裡賺的錢。”看著那鼓鼓的袋子,估計裡麵有幾十個銅幣,安娜看了下周圍,見沒人關注,才走過來幫他捂住,放回少年的懷裡。
“不要和大街上那些流氓學壞了,如果實在缺錢,姐姐可以借你一點,雖然也沒多少就是了。”安娜半蹲下來,撫摸了下埃裡奧的頭發,看著這個瘦弱而好看的臉頰,感歎他有個好母親。
“不是,我去山裡找了些工坊收購的果子,我知道這些東西長在哪裡,我從小就在那片山裡跑,所以很熟悉。”少年解釋著,看著安娜露出笑容。
“好了,這樣事以後還是得小心,如今山裡雖說沒有魔獸,但一些普通野獸也足夠危險了。”
“嗯嗯,我知道的,安娜姐姐。”埃裡奧看著眼前的女仆不時點頭。
“好吧,我先去後廚看看,安德魯先生今天會把過期沒賣出去的糕點收拾,到時我為你弄點來。你現在周圍等會吧。”
“嗯。”埃裡奧答應著,就看著這位女仆走回院子裡。
之後,他蹲坐在街旁的石頭上,兩手環身,這樣保存著熱量,抬頭看了看暗下來的天空,遠處的建築遮擋下,天邊露出一抹淺紫色,那是火燒雲的顏色。
時間流逝,街上偶爾有行人走過,他們也沒人關注這位普通的少年,倒是有幾個埃裡奧熟悉的地痞少年對他吹著口哨,見他沒反應,便也笑嘻著走過去了。天氣這麼冷,欺負彆人也不是件有意思的事了,即便是他們也會想著快點會到溫暖的小窩。
就在埃裡奧發呆的時候,一個熟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埃裡奧。”
“我在這。”少年迅速站起,但卻因腳凍麻了打了個踉蹌,扶著牆壁才站穩。
“凍壞了吧。”安娜小步走過來,將一份油紙包裹的東西放在一旁,蹲下身子,檢查了下埃裡奧,見他胳膊和身體凍的通紅,嘴唇也有些發紫,憐愛的搓動了會。
“早點回家吧,外麵太冷了。”她提醒著少年,然後將小包裹遞過來。
“這裡是我找安德魯先生弄的碎屑,大部分應該沒壞,不過也不能再放了。”
“謝謝!”埃裡奧興奮的接過來,快速打開,裡麵露出揉爛的麵包和蛋糕,其中還有著些許白色奶油。
顧不得冰冷,埃裡奧直接用手掏出,然後放入嘴中,那種甜蜜宛如棉花般柔軟,融化在嘴裡,一口下去就沒有了。
之後他又連續抓了些,放入嘴中,原本不多的碎屑一下就吃完了。看著少年狼吞虎咽的模樣,安娜笑了笑,然後又幫他拍了拍背部,避免哽住。
“對了,錢。”埃裡奧從懷裡掏出那袋銅幣,準備付給安娜錢。
“不用了,這次就當姐姐請你吧,天氣冷了,你也該去買件保暖的衣服了。”
“這....”處於心中的自尊,埃裡奧很想繼續把錢給安娜,但想到最近常常冷的睡不著覺,他又猶豫起來。
“好了,我在麵包屋乾活,不差這點錢的。”安娜看出埃裡奧的猶豫,繼續補充著說。
“那,我以後會回報安娜姐姐的。”埃裡奧將袋子收回去,然後對安娜揮揮手,向著自己平日住的地方跑去。
那裡是貧民窟中的一偏僻角落,雖然很臟亂,但也是唯一他能呆的地方了。以前他也想過自己在野外的山間弄個小木屋,但山裡的野獸和魔獸讓他打消了主意。
起碼這裡去乾活賺錢也方便不少,外麵估計更冷。
滿是汙泥和垃圾堆積的平民窟,這裡一到晚上就冷暗無比,因為沒有燈,往往隻能抹摸黑前進,有時還得小心那些不懷好意的人。
好在現在是冬天,在外遊蕩的人少了不少。埃裡奧小跑著穿過巷子,來到一扇關閉的殘破院子前,他找到側麵一處倒塌的地方,踩著青苔和碎石堆砌墊腳處,翻入院子裡。
“是埃裡奧嗎?”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
“是。”少年答了一聲,然後看了看院子一角的破舊屋子,漏風的窗口裡一個花白頭發的老頭看向他,隨後又消失在陰影中。
這個老人缺了一條腿,眼睛也半瞎,常年住在這裡,平日裡靠做點奇怪的‘手藝品’賣錢過活,算是埃裡奧的鄰居。
“鑽進自己那漏風的狹小房間裡,埃裡奧搬來石頭將門堵住,這樣門縫風會小一點。
他將殘破的舊毛毯裹在身上,然後卷縮在角落裡,忍耐著仍然有些餓的肚子,幻想著美好的場景,那裡是他可以隨意吃麵包的世界,在那裡他有著母親,還有一個溫暖的石頭小屋子。
就這樣,埃裡奧沉沉睡去。
第二天,他去街上找到一家賣舊東西的地方,淘到一件不合身的舊大衣,雖然破了好幾個洞,但隻要縫補下,依然是保暖的好東西。
此後的一周裡,他趁著白霜覆蓋大地前,又去了幾趟山上,找尋那些可以賣錢的梔果,直到某天他終於湊夠了1個銀幣的巨額財富。
這是他人生中首次賺到這麼多錢,即便一個月不出門,也能勉強活下去的巨額財富。
拿著錢,埃裡奧又向著那家麵包進發,他想還給安娜姐姐錢,另外再買點好吃的。
“安娜?”一位陌生的女仆擋在後院門前,不讓埃裡奧進門。
“哦想起來了,那個女仆啊,她現在已經不在這裡了。”
“那她去哪裡了呢。”埃裡奧有些焦急。
“我不知道,隻是聽說她不乾了,好像是嫁人了吧。你應該也知道,她年紀不小了,在我們那,這樣的年紀都應該當母親了才對。”這位女仆不耐煩的解釋,然後趕走這個臟兮兮的少年。
“彆來這裡了,以後顧客看見會倒胃口的。”她嫌棄的說著。
“抱歉.....”埃裡奧道歉,然後跑走。
他依稀記得安娜大致住的地方,那是城市的另一角,似乎是普通的平民聚集的地方,雖然不富裕,但好在房屋和街道完整。
“對不起,我沒聽說過叫安娜的。”一位老奶奶擺頭,然後讓這位少年去其他地方詢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