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穹之上,滾滾白雲在太陽下反射出微弱的金黃,層雲翻湧,偶爾能從稀薄的地方看到下方那隱約的山河。
在這數千米高的天穹上,一艘艘梔黃紅帆的龍船正緩緩飛行,雖然從遠處看不快,但實際上在這高空之上卻是高速前行,其罡風猛烈,船尾的湍流劃下長長的雲痕。
洛蘭希爾在船首迎風站立,青色的發絲和緋紅的發帶在風中飛舞,不顯淩亂,反而有種飄逸之美,在她身後也同樣站立著幾人,大家雖都沒說話,但眼神中那種雀躍的高興,似乎怎麼也藏不住。
船首的這位少女看著下方那恢弘無垠的雲海,目光似乎可以穿透這些雲朵遮掩,直達下方那起伏連綿的群山和大地。
「下麵就是天風關了吧。」洛蘭希爾的話音打破安靜,在這呼嘯的風中傳來。
「是的,殿下。不過天風關目前已經沒有太多守兵了,而且僅存的少數龍騎也離開了。」
在新君和二王相繼逝去或隱沒後,王朝宗室的力量也四分五散,有的退隱避世,有的融入其他組織,也有的成為微小的勢力,在這亂世中尋找出路。
「那如今是誰在管理下麵呢?」洛蘭希爾又問。
「這就不清楚了,因為新君為北府軍擊敗的很突然,中原腹地的諸洲幾乎是在一夜之間失去效忠對象,後來也僅僅是本地牧艱難維持著幾本秩序,很不安定。」
「而後北府軍接管了一部分,就帶著剩下的人繼續東征懷南王去了,留守的人員不多,再加上前些時間‘昆侖玉庭,令北府軍解散歸隱,這讓剩下留守的北府軍也陷入了迷茫。」
「卓牧野戰死在壁儀關下,雖然殺了不少昆侖玉庭的成員,但畢竟十二家上門聯合的實力太過恐怖,依然不能改變現狀,而後北府軍戰敗,剩下的僅有少數人逃出生天。」
「卓牧野,唉……」洛蘭希爾今年以來也是時常聽到這個名字,有時心情也頗為複雜。
她是敬佩這這位忠義的大將軍的,但他效忠的對象卻不太好,不過洛蘭希爾也不會苛責,畢竟東方大陸的環境就是如此,或許在不少人看來,這才是最值得尊敬崇拜的人吧。
傳統的觀念就是如此,學得一身本事,報效君王,了卻天下事,贏的身前身後名,獲得榮華富貴。
這樣的想法在過去不能說錯,隻是如今有些不合時宜了。
對於過往的一切,洛蘭希爾不會刻意貶低,但也不會借此教育馴化,它可以存在戲劇和遊戲中,但並不適合再出現在課本中用來要求下一代照做。
要向前看呢,老是懷念過去,會變成嘮叨不討喜的老婆婆的喲,少女擺擺頭,讓自己的思緒從這過往的傷感中掙脫出來。
自己還是有些多愁善感了,作為敏感而多變的風,這或許也是種缺點吧,克緹就單純很多,她似乎極少想這些煩心事,偶爾洛蘭希爾看她寫日記也是‘今天洛蘭給我做了小餅乾,很好吃,好開心。,‘下午洛蘭帶我去曬太陽,躺在樹底下睡覺好舒服。,‘睡醒後看到洛蘭旁邊看書,她給我講了故事,開心。,….
那種單純的快樂和幸福洋溢在字裡行間,有時會讓洛蘭希爾懷疑是不是克緹才是真的智慧和聰明,總能抓到生活中那小小的閃光,讓其溫暖自己。
薇彌雅的話,則又是另一種性格了,她作為歌姬,見識過各種各樣的人,狂熱、傾慕、孤高、冷澹等等,而她的聲線也格外多變,可以時而冷酷,時而溫柔,時而活潑,時而憤怒,完美的適應各種需求,有時洛蘭希爾也會迷惑,到底哪種才是真實,問到這個問題時,薇彌雅當時是這樣回答的。
「其實,每種都是真實哦,真實的人也是如此複雜,會有不同的形象,不同的情緒,隻是大家很難接受,因為要
記住一個如此複雜的人實在太難了,所以需要簡單化的標簽存在。」
「來聽我唱歌的人,其中不少人都很狂熱,有時甚至會讓人害怕,但我知道,他們當中並不是每時每刻都是這樣的,壓抑、束縛、焦慮,折磨著不少人,許多人聽歌也僅僅是想尋找一種安慰和放鬆。」
「所以,即便大家的表現不太優雅,有時甚至會情緒失控,我也不會責怪他們,如果我的歌聲,能讓大家在艱難的生命中獲得片刻放鬆和溫暖,那樣我也會很開心了。」
作為西芙奈蓮的繼承者,亦或者說轉世,薇彌雅的歌聲就如那緩緩襲來的潮水,將聽眾淹沒,然後漸漸沉浸入那歌聲中的遙遠世界,在那樣的環境和情緒中體驗著完全不一樣的人生和經曆,讓人心神搖曳,直到歌聲結束,才從這潮水浸沒的世界中脫離,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但又暢快無比。
用另一種比喻來說,洛蘭希爾是最好的聆聽者,她天生的能力和敏感,能覺察到事物或情緒最為細微的變化,西芙奈蓮是最好的演唱者,能將自身的情緒和想法感染每一個人,布倫納德是最好的書寫者,她天生排斥主觀和情緒化的事物,隻以最為冰冷客觀的事實來書寫記錄,至於克洛亞緹,她或許是最好的守護者和毀滅者,事實上兩者的本質並無太大差彆,都是力量的具現,差異僅在於,她是否還有需要守護的東西,如果沒有,就如啃咬自身的世界蛇一般,最後將自我也一並毀滅。
如果這個時候是布倫納德來麵對這樣的局麵,她會怎麼做?
洛蘭希爾感概自己有些束手束腳的時候,腦海中忽然想到自己作為原初的對立麵,布倫納德會怎麼處理這樣的局麵。
雖然兩人並沒有真的交流過,但記憶深處那長久的相處下,彼此間那種氣質和靈魂本質,早已熟悉無比,洛蘭希爾回想著慢慢閉上眼睛,將手指按在眉心,然後嘗試著模擬布倫納德那冷澹冷酷的模樣。
許久之後,她才緩緩睜開眼,隻不過這時的洛蘭希爾眼童變成了接近灰色的模樣的,其神色也冷了許多。….
‘如何應對?,
‘直接全部清除,無論是大義,還是名分,你不是都有嗎。,
‘但有人會是無辜。,
‘無辜隻是虛妄的觀念,本質上人類和動物,甚至蟲子並無不同,為生存下去,舍棄一些同類也是正常。,
‘會造成不好的影響,後人會以此為據模彷,逐漸墮落。,
‘那就讓其合理化,你不是做不到,隻是不想沾染這種事,說到底還是軟弱,過於仁慈。,
‘人類應該是何模樣?,
「……」
眼眸中的灰冷漸漸散去,又恢複為透明清澈的藍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