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次試驗通過。“清冷而略帶歡欣的聲音從耳機中傳來,隨後是一陣慶賀的聲音。
“這下應該穩妥了。”
“還是有希望的嘛。”
“真期待啊。”
研究廳內的各個成員臉上泛著喜色,幾位在場的魔女也小聲的交談著。
“洛蘭越發熟練了。”
“但還是有些擔心呢。”不同於那些研究員,她們作為魔女其實更加了解艾竭卡之海深處的凶險。
“現在很難勸阻她,隻能默默祈禱了。”
一次次的驗證和試驗後,真正的計劃開始提上日程,洛蘭希爾也在考慮自己離開後可能發生的事情,提前坐著準備。
三大王冠中,除了星辰王冠她自己也無法完全掌控和轉接外,月亮王冠可以交給薇彌雅代理,太陽王冠交給克緹來承載。兩人都是和她一樣的原初,天生就對王冠有著極高的親和和承載能力。
“不想洛蘭去。”克緹抱著洛蘭希爾的胳膊,還是有些舍不得,她不太懂那些複雜的實驗,隻是本能的感到擔憂和害怕,害怕洛蘭一去不複返。
“也許再等等?今後未必沒有更好的辦法。”薇彌雅也是如此說著。
“不能再等了,危機有很多,不止混沌幻影,還有內部的問題,甚至隱藏在星海間其他文明的威脅。”
“如今地球文明的大規模動作,很難在星海宇宙間隱藏,有實力的文明或多或少都能感知到一些。”
“我們站在明處,他們站在暗處,有太多不可預料的情況,如果不快刀斬亂麻,時間越拖越久,到時想做什麼也來不及了。”
“現在地球文明還處於剛衝出恒星係的上升期,各行各業有著晨曦時代的溫熱,大家團結一心,但往後就未必了,盛極而衰的故事從來不少,如今是難得的窗口時期。”洛蘭希爾搖搖頭。
“如果沉溺當下的溫情,在未來就會失去應對寒風的能力,儘量在冬天來臨前把溫暖的屋子造好才是真理。”
“你還是這麼清醒。”薇彌雅看著這位銀發的少女,不知該誇讚還是憐惜。
“這可不是溫室和美好環境裡能造就的性格呢,以前應該經曆過不少艱難吧。”
“以前?應該算吧,不過那時的記憶也有些模糊了。”洛蘭希爾用手指將耳側的發絲打理整齊。
“該出發了,今後克緹就拜托你了。”
“嗚,洛蘭。”克緹將洛蘭希爾抱緊,很是舍不得。
“沒事的,我會回來的。”洛蘭希爾安撫著她,然後額頭輕蹭在克緹那溫暖的發絲間。
一周後,探索艾竭卡之海深處的旅途正式啟動。
前期,有著其他幾位魔女的輔助,洛蘭希爾輕易避開那些艾竭卡之內遊蕩的混沌幻影,一步步深入,直到抵達同行的幾位魔女支撐不住時,她讓同行的幾位同伴返回,然後自己繼續向著更深的彼岸進發。
“我在你身上定下了‘鎖鏈’,如果感覺不對,或者一段時間內沒有回應,就會打開‘門’,強製讓伱返回。”分彆時,鎖之魔女和門之魔女懸浮在洛蘭希爾身前,做著最後的告知。
“謝謝。”
之後兩位魔女揮揮手,漸漸消失在艾竭卡之海中。
現在,隻有自己一人了呢,洛蘭希爾心中默念,然後繼續深入。
遠離了世界的一切聲音,色彩,觸覺,洛蘭希爾宛如踏入永暗而安靜的世界。
一切感官開始遠去,世界格外安靜。
安靜到僅僅腦海中閃過的思緒或者記憶,開始形成某種幻覺。
似乎這些記憶中的聲音是真實的在耳邊浮現。
當所有的波動,感知,起伏,消失之後,那自己心中的各種遐想、聲音、念頭、就變得越發清晰起來。
這種清晰慢慢的帶來一種恐懼,宛如自己體內有數個不同的自己,她們在說著話,在交談一些事情,但仔細去聽,卻又無法理解和記下她們說的任何東西。
一切開始變得光怪陸離。
小時候的自己奔跑在街道上,黑白的電視在轉動圓鈕的時候發出滋滋的聲響,然後慢慢切換頻道。
被人踢到在地上,鼻子撞在地上感到眩暈的疼痛。
那些人影說著模糊而聽不清的話語,鼻子中流出的血從嘴唇間浸入。
即便如此模糊的記憶裡,血液的味道還是如此清晰,帶著一絲腥甜和黏稠。
母親那發怒的神情,翻開的白眼,顫抖的身體,跪在冰冷地板上的情形,往來親戚勸阻的聲音。
油汙沾染的昏暗燈光下,半夜中睜開的眼眸,窗外那漆黑的影子,無法言述的恐懼。
掙紮著瘋狂的扭打,頭發撕裂的痛苦,染血的木板,女生尖叫的聲音,躺在無影燈下的寂靜,麻藥中針線穿過頭皮的冰涼。
燒烤和酒瓶遍地的小巷,站滿油膩的鍵盤和鼠標,光影變幻的畫麵,沉迷而黯淡的臉龐。
清冷的夜空,熒光中怔怔的眼瞳,轟鳴的飛機聲響,深夜的醫院,黑白分明的簽字書,一個個到來的熟悉身影。
……
無數的記憶化為碎片,轟然倒塌,一個個念頭興起而又碎裂,化為更加支離破碎的情緒。
宛如屍骸漸漸落入冰冷而黑暗的深海,慢慢分解為無數碎片,飄向四方。
這些碎片中有的宛如夏日的青橙散發清香,有的如夕陽下妖嬈的紅花讓人沉醉,有的如純淨的百合讓人靜謐,但有的卻要格外冰冷和刺骨,其中的畫麵讓人厭惡、痛苦、自卑、撕扯、不可置信,逃避,永不接納。
但這也是真實的一部分,甚至要比那些美好的碎片更加刻骨銘心。
碎片掙紮起來,這些最為痛苦的傷痕絕不允許如此被放棄和淡化。
時間變得模糊,讓人難以分辨,不知是度過了數天還是數百年,而那無形的鎖鏈也失去約束,隻帶回空無一切的末端。
一次次的宇宙維度的潮汐和起伏中,這些碎片漂流而碰撞。
慢慢的,也許是數百萬年後,這些碎片飄向更加深沉的地方,有的逐漸延伸到某個維度的邊界和深處。
有如落入深海的最下層,進入一個冰冷而停滯的世界。
時間的維度似乎並不存在,因為這裡沒有光,也不曾變化。
當畫麵化為三原色中的一種微粒時,也就不能再稱呼為畫,甚至也不再是碎片,而是更為低級和底層的東西。
恍惚間,它們慢慢滲透那層邊界,越過那停滯而模糊的邊境線,逐漸抵達另一個完全不同的維度,不再有上下左右,甚至沒有任何有形事物的宇宙。
這裡隻有瑪娜,或者說原初的魔力,高度凝聚的魔力宛如將整個星球大小的火藥壓縮成玻璃球大小。
對岸滲透過來的微粒漂浮在這個黑暗的世界,宛如一粒粒螢火,帶起大量的燃燒和潮汐,這些精神的碎片宛如某種催化劑,在這停滯的世界裡閃耀劃過。
不過相比這無垠的黑暗,這種閃耀卻格外微弱,瞬逝即滅。
停滯的世界,沒有生命的世界,卻有如火藥般即將點燃的世界。
在這些凝固之極的瑪娜助力下,滲透過來的微粒劇烈燃燒變化,最後消失。
不過這樣一成不變的世界,似乎迎來了些許變化,因為其中的一些微粒並沒有燃燒消失,反而在燃燒中越發活躍起來。
借助這瑪娜和魔力,這些碎片散發著漣漪,胡亂翻飛,慢慢的,千萬次漂浮和遊動中,漸漸和其他相似的碎片碰撞,然後慢慢聚合。
如此,一代代的沉澱,一個閃爍著微光的模糊身影再次於這黑暗的世界浮現。
很難想象,在沒有上下左右,乃至三維空間的世界裡,這樣的身影是如何出現的,但她的存在似乎隱隱改變了什麼。
漆黑的長發,漆黑的眼眸,冰冷的神情,她有著和洛蘭希爾幾乎一樣的外貌,但卻是截然不同的性格。
大部分美好都消散在那無光的深海中,更多的痛苦卻繼承下來。
俯瞰這永暗的世界,她閉上眼眸,無數漆黑在其身側環繞。
無形的世界慢慢變得有形,上和下開始分明,三維的空間視角逐漸顯露,所謂維度,不過紡布所用的紗線,兩根和三根對世界的形成並無區彆,僅僅是其中生命感知的幻象,隻是這種認知超越個體,就像二維的生命無法想象三維,而三維的生命也難以知曉四維到底是怎樣存在。
時光開始浮現,絲絲縷縷的流逝轉動。
漆黑的王冠慢慢在這個世界升起。
如果說凡世的三大王冠,是眾生祈願的奇跡之物,那如今浮現的漆黑冠冕就是唯一生命的絕對意誌,它獨斷無比,不需要其他生命來支撐。
孤獨而強大,獨斷而寂寞。
仿佛擁有一切,但似乎也什麼都沒擁有,當沒有人或者其他生命存在時,也就沒有任何社會關係,占有這個概念便也沒有存在的基礎。
我不過在地上撿起一塊石頭,怎麼就說這個石頭是我的了呢。
除了我以外,沒有任何人知曉,也沒任何人來爭奪,質疑,讚同、反對。
久遠的時光不知不覺逝去。
起初有人悼念和哀傷那個沉沒在艾竭卡之海的銀發身影,也有人後悔,即便是王冠和鎖鏈也無法從那遙遠的彼岸將那個身影救回。
漸漸的,哀傷化為懷念,懷念又慢慢淡去。
人們在日複一日的變化和工作中,漸漸忘卻那個名字。
爭吵,裂變,戰爭、死亡、團結、榮華、享樂、頹廢,哀傷、輪回往複。
直到又一次混沌的災厄降臨。
失去統一組織的艦隊如忙亂的蒼蠅被各個擊潰,殘骸和乾枯的軀體於星海中漂浮,文明的火種一個個熄滅,剩下的人們四散逃逸。
短短數百年間,仿佛一切又走到了儘頭,可令人驚歎的變化卻開始在宇宙間擴散。
曾經的三大王冠慢慢解體,艾竭卡之海也刮起劇烈起伏的潮汐,漆黑的瑪娜和魔力充斥其中。
令無數文明為之恐慌的混沌幻影漸漸消散在世界,一切變得安靜起來,仿佛數萬年前那個恒星係內第三行星上的清晨。
作為創世的餘熱,恒古存在的宇宙微波輻射在此時發生著驚人的變化。
漆黑而透明的宇宙不再透明,一切星係和物質宛如籠罩在霞紅之中,地球上的人們可以看到一種奇異的景觀,那就天黑之後,不再是漆黑的天幕,而是暗紅如霞的星空。
宛如詩歌中傳唱的那般。
『兩抹美麗的顏色清晰地將天空分離』
……
『那是兩個相異的世界』
……
樸實而美麗的現世,超凡而死寂的彼世。
兩片不同色彩的玻璃相互疊加,映照出全新而絢爛的色彩,如火焰般美麗,但也招來悲傷和死亡。
災難過後的世界,重新構建的世界,再次團結的世界,文明的火蓮再次緩緩綻放,人們追憶曆史上那一個個偉大的名字,那位消逝在艾竭卡之海深處的少女也再次為人們提及。
嶄新的時代慢慢來臨,那個人們懷念的銀發身影也重新在現世緩緩蘇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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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紀528年6月,鯨H416星係。
翠綠和湛藍的星球上分布著一個個人類的定居點。
小型城市,翠越莓,b2街區。
“恩斯特,你去哪?”
寬敞的街道上,一個16歲的少年駕駛著小型貨車在道路上前進,為熟悉的鄰居喊道。
“我去幫奧諾大叔收貨,他今天不舒服。”少年暫且停下車,走了下來。
這處小城很是安寧,大家的生活也不那麼著急,少年想著在去的路上先買幾瓶飲料。
“是去郊區外的那家大型果園嗎?”說是果園,但實際麵積可能比小鎮還大。畢竟這顆星球是格外的地廣人稀,很多地方甚至沒有人煙。
“是的,聽說那邊很偏僻,不過風景也挺好的,偶爾也有鎮裡的情侶去那裡約會。”少年選好幾瓶可口而新奇的飲料,其中的液體在陽光下折射出好看的色彩。
“年輕人都喜歡這些啊。”收銀的大嬸抬抬眼鏡,略帶抱怨的說著。
“哈哈,總想試試新的,我可不想喝茶還有咖啡什麼的,那是老古董才喝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