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琰想起那個神秘的老婆婆所說:這是越太後為有相似遭遇的女子所留下的,是自己身上來自幽冥黃泉的氣息吸引了它。
無數次被踏進泥沼中,也不肯屈服於命運的女子……
李琰心中惻然,也不知是為這幾百年前的越太後,還是為了兩世為人的自己。
人真的能夠戰勝命運嗎?她不知道,也不敢肯定,但手中這一份大宗師帖輕飄飄卻又沉甸甸的,給了她一份希望。
她又想起在幽燈集上遇到的魏王劉子昭,心中的傷懷感慨頓時化為怒氣和殺意:竟然沒能殺了此人!
這股延綿不絕的恨意,讓她手中用力,指尖頓時洞穿了金絲楠木桌麵,李琰看著這駭人的力量,心中又是怨恨又是快意,她仿佛把桌麵都當成了劉子昭的心口,發泄般的戳下,桌麵被戳了無數個洞。
那股詭異的血墨在血液中流淌,仿佛也不知不覺中改變了她的性情,李琰發現自己變得暴虐和嗜殺,但她不覺得這是壞事,也不想改變。
前世她溫雅柔婉,那三個男人、那惡毒的命運就因此放過她了嗎?不過是弱者為魚肉,強者為刀俎而已。況且自己在夢見前世的未來以後,本心已經不願做回過去的她,這股暴虐和嗜殺,到底是大宗師帖帶來的,還是由她內心深處自然誕生的,其實也說不清楚。
李琰的手指在桌麵上輕動,桌麵已是體無完膚,下一刻,她忽然覺得再也戳不下去,自己身上的這股無形的力量突然消失了?
這又是怎麼回事?
李琰頓時一驚,正要再行摸索,忽然覺得渾身酸痛不已,似乎喪失了所有的力氣,整個人都癱軟下來。
就跟那日殺儘所有人以後的情況一樣。
大宗師帖的力量,難道不是無窮無儘的嗎?
李琰陷入了疑惑和驚慌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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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瑾從幽燈集回來後亦是心事重重,但他既精於佛學,又略通儒家養氣的功夫,麵上是絲毫不顯,唯有跟他心意相通的妻子鄭嘉月能隱約感受到丈夫心中的焦灼和愁思。
這日鄭嘉月起了舞興,李瑾便按例為她彈曲,廊下的宮女紛紛伴奏。
笙簫聲自水榭間浮起時,她足尖輕輕一點,腕間金鈴倏然震碎滿庭寂靜。但見廣袖翻飛似流雲回雪,腰肢柔折如春風拂柳,每一步都踏在李瑾裂帛似的琴音節拍上。
她忽然仰麵折腰,發間九鸞銜珠步搖蕩出璀璨弧光,竟似要逐著漸沉的夕陽飛入九天宮闕。
“郎君,你的琴音有兩處彈錯……”
鄭嘉月停下妙曼舞姿,輕拽起裙幅帛帶,來到李瑾身邊輕聲說道,蕙質蘭心的她使了個眼色,宮女們便一起退下了。
“我確實心有掛礙。”
“連我也不能說嗎?”
鄭嘉月總覺得夫君從幽燈集回來以後就心事重重,還經常用一種看不懂的幽深邃眼神凝視著她,似乎是憐惜,又似乎是愧疚……原本心意相通的兩人,此時卻似乎隔了一層什麼。
李瑾無聲的歎息:要他怎麼說呢?此時,他寧願自己不曾從十妹口中得知未來的悲慘命運,那麼他還是那個雲淡風輕、佛心澄明的六皇子。
這幾日他想再去問,十妹卻並不願相見,隻是讓侍女給了他一個口信:等。
是要等什麼呢?
李瑾心中對未來的不可知,讓他對這個等字隱隱有了更多的猜測和煩躁。但他知道,既然李琰這麼說,那巨大的變故就在眼前了。
事情很快就發生了:二月二十七,桓帝突然病重昏厥。
李瑾當時正在小朝會上向父皇呈稟向大周納貢的事宜:自從李瑞去世後,他就成了父皇身邊唯一的成年皇子,桓帝也會將一些政務交由他處理,但始終也是含含糊糊,並沒給他太子的名份,所辦事務也必須一一向他稟報,並沒有專斷之權。桓帝對大權的戀棧,實在令人咋舌。
桓帝有氣無力的聽著,當聽到歲貢的具體數字時,眼中閃過一絲怒氣,隨即臉色漲紅,吐出一口鮮血後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