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了。
雨不大,淅淅瀝瀝,天色陰沉,不能出去玩。
會館房間內,九姑娘站在窗戶後麵,看著外麵被雨淋濕的長街。
她掰著手指頭算了又算,明天就是半月之期,那惡蛟的屍體應該已經被大陣煉化。
該回濟瀆祠了。
這兩天跟崔九陽在一起到處閒逛,隻覺得時間過得好快。
雖然從小就在濟寧城中長大,可卻幾乎沒有這樣到處看過。
過去也不知忙了些什麼,好像無非是練功、演出、日常瑣事。
就在這些事情中,什麼也不想,什麼也不問的生活了快二十年。
直到——那個穿青布長衫的人推門進來,搖著扇子,臉上笑眯眯的環顧房間,最後坐在旁邊,不害臊的盯著自己看。
哼,登徒子啊。
之後的事情遠遠超出她的想象,跟在他後麵跑遍了濟寧城,去沉船,下湖底,進神墓,最後到了濟瀆祠。
跟著他跟巨鱉動手,跟神墓裡的神侍者打架,殺了一個日本人砍了她的頭,最後還把那麼大一條惡蛟釘在地上……
好像夢一樣。
可這些對他來說……好像沒有什麼不適應的。
哪怕是吐血,半死,他都沒什麼大的反應,這令她一直想不明白——他好像不怕死。
之後,就是跟他在一起到處閒逛。
一草一木,街頭巷尾,叫賣小販,老宅舊巷,她好像重新認識了一次濟寧城。
特彆是……以這樣的心情,跟這樣的人一起。
崔九陽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有些特彆的普通人吧。
特彆不用去說,她知道他仍有許多還未出口的秘密。
又怎麼個普通呢?
他就是那種普通的,貪吃好……色的男人。
好色無需說,他看她的眼神常常就出賣了他。
而貪吃,就要好好講講。
她發現,他沒有不愛吃的東西。
城南的燒餅、城西的臭豆腐、城北的全豬湯、城東的煎餅卷鹹魚,他每一次都是大口嚼著,高喊再來一份。
那天出城閒逛,兩人在東山上有點貪戀日落城下的景色,下山便晚了。
他摸著肚子喊餓,她從百寶囊裡找到兩個涼透了的野菜團子。
兩人就在野地裡生起火來,野菜團子烤的外皮酥脆內裡綿軟,他也吃的不亦樂乎。
他一邊喊燙,在兩手中倒騰菜團子,一邊直呼野菜先苦後甜,團子裡的高粱麵是先甜後苦,兩相中和,從頭甜到尾。
那晚的月光很好,回來的路上,他講了個引月光入杯盞,做醇厚美酒的故事。
聽得她……有點饞。
喝酒是酒祭儺麵留下的習慣,慢慢的,竟然有些喜歡……
雖然姑娘家喝酒不太合適,但這也算……用他的話來說,這也算工傷。
哈哈,他總有些奇怪的話。
那夜城外一片寂靜,崔九陽講完那個月光作酒的故事之後,兩個人都沒有再說話,就這麼一路走到了濟寧城。
她完全沒有覺得不說話有什麼不妥的地方,沉浸在那個安靜舒服的氛圍裡。
——直到崔九陽進了城門,大呼小叫的去吃挑擔餛飩。
下邊長街上,有兩個孩子頭頂荷葉遮雨,嬉笑著急匆匆跑過,光著的腳丫踩在地麵上,水花四濺。
孩子的吵鬨將她從思緒裡拉出來。
我就要回濟瀆祠了呀。
她這樣想著。
…………
下雨了。
雨不大,不過九姑娘應該不會出去玩了。
會館房間內,崔九陽半躺在床上,望向窗外陰沉的天空。
偶爾有無處躲雨的鳥落在簷下,過一會兒撲棱棱又飛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