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金波道:“崔先生,咱們先吃飯,吃完咱們長談。”
崔九陽便跟他入座,與眾人一同舉杯。
酒非好酒,宴也隻是普通宴席。
不過,河陽村已經是幾乎拿出了最大的誠意。
青菜一水兒的新鮮,粉皮是自家做的,豬肉雖然沒有新鮮的,但過年存下來的醃肉卻舍得大片大片的炒。
實在沒菜可上了,也擺上了一盤山中野莓,酸甜開胃。
宴席上所有熱菜都鉚足了勁放油——此時在廣大農村來說,油可是珍貴的材料。
崔九陽甩開腮幫子吃個大飽,跟李金波李金財等村裡人還好好痛飲了幾杯。
酒足飯飽,他仍然是去李金波家裡下榻。
已是夜幕四合,李金波燒水,抓了把大葉子茶,兩人飲茶聊天。
倒上茶水,李金波遞給崔九陽,等其接過,便就這茶葉打開了話匣子。
“崔先生,大葉子茶便宜,八個銅板一提,一提喝他一個月沒有什麼問題。”
“可就今天咱們喝的這一捏茶葉,還是從我姐家拿來的。”
“因為我平時不喝茶葉。”
“實在是喝不起。”
崔九陽疑惑道:“便宜……你也喝不起?”
李金波點點頭:“您彆看我光棍一條,一人吃飽全家不餓,按理說有點錢都能攢下。”
“可我那點兒錢啊……都填補進護民隊的差事裡去了。”
“護民隊?”
“就以前的保甲,給上頭辦差。”
“金波大哥,我可頭回聽說……當官還自己從兜裡往外掏的。”
李金波臉上一紅:“老少爺們兒願意讓我乾,我不能學那些人……”
崔九陽給他豎個大拇指。
李金波就不好意思的笑笑,繼續說道:“我們村每年要分下來二百四十塊大洋的各種稅負。”
“你也看見了,我們村沒什麼好玩意,就是種地過日子。了不起去山上挖點草藥……可那也不頂用啊。”
“一年我們村產的糧食,除去吃的,再去掉囤起來過災年的,總共還能賣出去八九十塊大洋,往多了算九十塊。”
“稅負還差出去一百五十塊大洋……”
“年年縣上挖河壩出工,村裡派出壯勞力累個臭死,能頂掉八十塊大洋。”
“還有個七十大洋沒著落。”
“村裡人這個弄點那個找點兒,最後剩個七塊八塊大洋的缺口,我就自己掏兜補上。”
“反正我也沒地方花錢,自己吃啥都一樣。”
崔九陽搖搖頭:“這麼小的一個村子,竟然這麼重的稅負?”
李金波道:“過去……是沒這麼多。”
“自從縣裡陳知事來到之後,深感妖孽橫行,荼毒百姓,便加征了一個‘除妖安民稅’,單那一項,就有五十塊大洋加在我們村頭上。”
李金波端起茶來,喝了一口,呸了一下吐出茶葉沫子:“所以我們村才窮成這樣……擺四桌宴席隻能殺一隻雞。”
“當然,雞的事兒,跟李金財他媳婦小氣也有關係……說了殺兩隻,她非說剩下的都是下蛋雞,千萬不能殺。”
崔九陽聽完這些也就一笑而過。
不過那個除妖安民稅……倒是讓他覺得有些上心了。
除妖安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