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博連滾帶爬地逃回了百草堂,可街上這鍋沸水,才剛剛滾開。
偷方子,用假藥。
百草堂這塊百年的金字招牌,算是讓一個五歲奶娃一句話給砸了個稀巴爛。
街坊們徹底炸了,唾沫星子橫飛,叫罵聲、議論聲攪和在一起,比菜市口還熱鬨。
就在這亂糟糟的當口,一道清朗又帶著官威的聲音,硬生生劈開了所有嘈雜。
“京兆府辦案,閒人退避!”
人群“呼啦”一下,自動分出一條道來。
一個身穿青色官袍的年輕男子,領著兩名衙役,不緊不慢地走了過來。
男子約莫二十四五,身形挺拔,相貌出眾,尤其是一雙眼尾微挑的眼睛,明明含著三分笑,卻透著七分讓人不敢放肆的審視。
京兆府少尹,顧晏塵。
他視線先是在對街緊閉的百草堂大門上掃過,隨即又落向雲知夏這間小小的雲心堂,在牌匾上多停了一瞬。
隨意點了幾個街坊問話,三言兩語間,事情的來龍去脈就拚湊了個完整。
顧晏塵走到雲知夏麵前,微微頷首,態度溫和,字句卻帶著不容置喙的份量。
“李文博尋釁滋事,誹謗生非,罰銀一百兩,賠付雲心堂。”
他話音一頓,又補充道:“三日內,本官會親查百草堂所有在售藥材,若有差池,絕不姑息。”
這話,判得公道,罰得更狠。
不光是賠錢了事,這是直接斷了百草堂後續報複的任何念頭。
周圍的街坊們當即爆出一陣響亮的叫好。
公事處理完畢,顧晏塵身上的官威氣場瞬間收斂了乾淨。
他竟是繞過了雲知夏,徑直走到雲小墨的跟前,就這麼蹲下身,與小家夥平視。
“我聽聞,你算學極好。”
他從寬大的袖袍裡,摸出一本線裝書遞過去。
書頁泛黃,封麵上是四個古樸的字,《算學初解》。
“此書於我已是舊物,但其中有幾道難題,我至今未解,不知可否與你一同參詳?”
這姿態,全然不是長輩對晚輩的施與,而是同道中人間的請教。
雲小墨掀了掀眼皮,瞧了他一眼,伸出小手接過了書。
小小的手指飛快地翻動書頁,最後停在中間一頁,他指著一道雞兔同籠的變種難題,眉頭幾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顧晏塵瞧見他這副模樣,眼底的笑意又深了幾分,順手在地上撿了截樹枝,就在塵土上畫起了圖,溫聲講解起來。
一個蹲著,一個站著。
一個青袍玉帶,一個粗布短衣。
這畫麵,竟透著一股說不出的和諧。
雲知夏立在一旁,看著這一幕,心底莫名一動。
就在這時,雲小墨冷不丁抬起頭,打斷了顧晏塵的講解。
他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直勾勾地釘在顧晏塵臉上,問出了一個石破天驚的問題。
“你莫非有心,做我爹爹?”
顧晏塵在地上畫圖的手,猛地僵住。
周遭豎著耳朵偷聽的街坊,連呼吸都停了。
這小祖宗,真是什麼都敢往外說。
顧晏塵足足愣了三息。
隨即,他那雙桃花眼裡,笑意徹底漾開了。
他扔掉樹枝,拍了拍手上的土,站直了身子。
然後,他對著雲小墨,鄭重其事,又坦然無比地承認了。
“是。”
一個字,砸在地上,擲地有聲。
“我會對你,對你妹妹,還有你娘親,都很好。”
他看著雲小墨,眼底是不加掩飾的真誠。
“這個答案,你可滿意?”
雲知夏的臉頰“噌”地一下燒了起來,她下意識地垂下頭,心臟都像是被什麼東西攥了一下,猛地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