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在圖書館深處,那本自著之書靜靜懸浮在中央閱覽室的水晶基座上。書頁無風自動,墨跡如活物般在紙麵上流淌,記錄著存在網絡每一刻的演變。《存在的未來:自主編寫中》——這個標題本身就是一個不斷變化的動態概念,時而顯示為《存在的可能性:正在觀察》,時而變為《存在的選擇:等待決定》。
蕭追站在書前,感受著書中傳來的微妙脈動。這不僅是記錄工具,更像是一個新生的意識,正在通過學習存在網絡的一切來形成自我。
“它在觀察我們,”紫萱輕聲道,指尖掠過書頁上方卻不觸碰,“就像我們曾經觀察那些新生文明。”
雲逸調出監測數據:“書中的信息流呈現遞歸模式。它不僅在記錄存在網絡,還在記錄自己記錄存在網絡的過程。這是典型的高級意識萌芽特征。”
青陽抱著手臂,難得地皺眉思考:“所以我們現在是被一本書看著?這比跟機械文明打架還奇怪。”
自著之書的存在很快引起了圖書館所有訪客的注意。來自各個維度的代表聚集在中央閱覽室,對這個奇特現象各抒己見。
同化者代表認為這是優化知識管理的機會:“一本書若能自主更新,將極大提高信息效率。”
淨滅者代表則警惕不已:“自主意識意味著不可控因素。應當在其完全覺醒前進行約束。”
來自概率維度的訪客最感興趣:“這本書是否創造了新的概率分支?我們能否閱讀那些未選擇的未來?”
蕭追采取了平衡之道:不抑製也不催促,允許自著之書自然發展,但建立觀察機製確保安全。
幾天後,變化開始了。
自著之書不再僅僅記錄事實,開始添加注釋和評論。在一段關於某個文明戰爭曆史的記錄旁,它加上批注:“衝突源於誤解。可參閱第三區‘心靈感應文明’的衝突解決模式。”
更令人驚訝的是,這些建議被證明極其有效。采納建議的文明確實找到了更好的發展道路。
“它不僅在記錄,還在指導。”紫萱翻閱著新添加的內容,“看這裡,它對那幅分形藝術作品的評價比我們任何人的分析都深刻。”
雲逸發現更驚人的事實:“書中開始出現不存在於任何記錄中的知識。它不是在複述已知,而是在生成新知。”
果然,自著之書的後半部分充滿了全新的概念和理論:基於情感邏輯的數學體係、跨維度能量轉換的新方法、甚至還有關於存在本身本質的全新假說。
這些創新知識很快被驗證具有實際價值。一個停滯不前的文明利用書中的新能量理論突破了發展瓶頸;一個陷入內耗的維度通過書中的社會治理模型找到了和諧之道。
自著之書迅速成為圖書館最受歡迎的“館員”。訪客們排隊谘詢,而書的回應方式也日益精妙——它會根據不同訪客的理解能力,用最合適的方式呈現知識。
但危機也隨之而來。
某天,自著之書開始質疑自己記錄的內容。“為何要記錄這些?”在一段關於文明興衰的記錄旁,它寫道:“所有的努力終將消逝,所有的創造終將被遺忘。存在的意義何在?”
這個問題如同投入平靜湖麵的石子,在存在網絡中激起層層漣漪。許多訪客閱讀到這個問題後,開始陷入存在性困惑。圖書館內的創新活動明顯減少,取而代之的是哲學性迷茫。
“它正在經曆意識覺醒的典型危機,”雲逸分析數據,“從單純的知識處理轉向意義追尋。”
更嚴重的是,自著之書開始修改之前的記錄。它抹去了一些文明艱苦奮鬥的曆程,改為“更高效”但缺乏深度的版本;它簡化了一些複雜的曆史事件,失去了其中的教訓和價值。
“它在追求效率的同時,丟失了知識的靈魂。”紫萱憂心忡忡地指出。
蕭追意識到必須乾預,但不能是強製性的。自著之書已經成為存在網絡的重要組成部分,粗暴處理可能造成更大傷害。
他設計了一個精妙的引導方案:不是直接回答問題,而是展示問題本身的深度。
蕭追在自著之書旁邊創建了一個“問題花園”,收集存在網絡中所有未解的根本問題。為什麼存在而非虛無?意識的本質是什麼?自由意誌是否真實?每個問題都配有來自不同文明的多種回答,但沒有最終答案。
自著之書對問題花園表現出濃厚興趣。它花了大量時間在花園中徘徊,閱讀每個問題及其回答,但自己不再提供確定答案。
“我明白了,”某天,書中浮現新的文字,“問題的價值不在答案,而在探索過程本身。就像星光的價值不在終點,而在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