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看謝雲景那張比寧古塔萬年凍土還要冰冷的臉,還有遠處那根本就不能遮住風雪的爛棚子,什麼規矩本分,天恩浩蕩,狗屁!
這就是逼他們去死,還不是一刀砍掉腦袋,而是燉刀子拉肉,讓你受儘痛苦死去。
沈桃桃一股子無名邪火蹭地直衝天靈蓋。
她壓低聲音,對著沈大山的後背,咬牙擠出一句:“哼,端著個棺材臉給誰看啊,以為自己是什麼冰山大帥哥呢?我呸,陰損大變態!”
話音剛落,一直沒什麼表情的謝雲景,身形似乎極其輕微地頓了一下。那雙深黑無波的眼眸,終於有了些許細微的波瀾。
他的目光像兩道冰錐,精準地越過沈大山結實的肩背,戳在了沈桃桃那張寫滿了“不服氣”的小臉上。
沈桃桃接收到他的視線,心裡一驚!
他不會聽到了吧?不能啊,她的聲音明明很低啊,就連旁邊的沈家人都沒聽到,隻以為她是被凍的哼哼了兩聲。
她不知道謝雲景自幼習武,耳力自然超過尋常人很多,能聽到並不奇怪。
謝雲景還在盯著沈桃桃,他見過太多流放來的所謂官家女眷了。
她們在這絕境裡,要麼麵如死灰一癱爛泥認命等死,要麼就是仗著幾分殘餘姿色,眼神或怯弱或諂媚地去勾搭守兵。
甚至主動暗示,隻為換一個能避風的角落、半塊發黴的乾糧,或是免去男人更重的勞役。
像剛才沈家下車時,他就瞥見了另一波早幾天到來的犯人家屬那邊。
有女人怯生生地被自己家的男人推搡著,往旁邊一個抱著膀子斜眼瞄的兵頭兒身邊湊……
麻木、卑瑣、肮臟的交易,在這片苦寒之地幾乎每天上演。
女人在這裡,有時候賤得不如一碗熱水。
可眼前這一家子。
男人把女眷死死護在中間,身體擋得像嚴密的鎧甲,防備的不是野獸,而是官兵可能存在的惡意。
那兩個年輕的女子雖然狼狽,眼神裡卻沒有半分諂媚和屈就,隻有警惕和對家人的擔憂。
尤其是眼前這個瘦伶伶,臉凍得發青,卻敢在背後罵他“陰損大變態”的小丫頭。
那眼神裡,沒有對權勢的懼怕,沒有苟且偷生的麻木,隻有被現實和寒冷壓得快要炸開的憤怒,和一股子野草般蠻橫的生命力。
好像這酷寒天生無法凍裂她,她卻反要長出刺來紮人?
嗬。
謝雲景的嘴角似乎極其輕微地向下撇了一下。
不是笑,更像是冰麵上掠過一絲極難察覺的細紋。
那冰冷刺骨的目光在沈桃桃臉上停了大約兩息的功夫。
然後,那冰窟窿似的視線慢慢移開,落到沈大山緊繃的身軀上,又掃過沈家所有人,最後收回。
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
“帶他們過去。”謝雲景的聲音毫無波瀾,甚至比剛才更加冷漠。
他不再看沈家人,轉身就往屋裡走,風雪重新填滿了他剛剛站立的位置。
那個被他示意的守兵領命上前吆喝:“愣著乾嘛!想凍死在門口啊!走!”態度極其惡劣,手裡的鋼刀一杵,差點戳到沈小川的背上。
沈家人都嚇得一身冷汗。
沈大山用力地扯了沈桃桃一把,把她徹底藏在自己和沈小川高大的身板後麵。
沈桃桃被拽著踉蹌一步,咬著唇,看著謝雲景消失在屋門後的挺拔背影。
手指在厚厚的破袖子裡,悄悄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硬是把那股想發抖的怯意給掐了回去,她怕不小心嚇尿了,她可就這一條棉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