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更緊了。
第一批背著石簍的身影已消失在老熊嶺的暗影裡,像一隊開赴地獄的蟻兵。
沈家木屋的煙囪吐出的青煙溫柔地盤旋,無聲地分割著凍土之上的暖巢與寒淵。
天光剛亮,沈家門口的厚氈簾子被張尋撞得翻飛。
“沈姑娘!您要的東西來咯。”
十袋大米白麵雪塔般堆在牆角,五壇豬油反著黃澄澄的光,鹽罐子上麵還碼著幾串紅彤彤的辣椒,最紮眼的是拴著草繩的半扇豬排,赤條條帶著霜的血肉砸在鍋台上,凍油腥氣混著熱氣轟然炸開。
張尋腦袋一探,利眼刮過北麵,沈桃桃那間小屋門簾垂著,隱約可見炕沿謝雲景的狼皮襖子掛在床頭。
西屋卻洞開:沈父裹著破襖蜷在炕頭,沈大山兄弟倆鼾聲震天,半截爛草席壓在身下。
而沈桃桃和何氏從另一個屋子邁出。
咋回事,王爺自己睡的?
張尋眼底迸出“不爭氣”的焦灼,抖著嗓子嚎:“天啊!您肩傷未愈……竟讓您獨自睡一間,也沒個人照顧。”手上卻利落地將兩隻肥碩野雞塞進何氏懷裡,擠眉弄眼:“勞煩嬸子燉了,給我們主子……補補。”
何氏哪見過這樣的東西——冰雪裹著的野雞蹬著僵硬的腿,鮮紅雞冠覆著薄霜。但官爺發話了也不能拒絕,她抖著手接過雞,猛地紮進灶房:“老大,起來燒火。”
沈大山一個打挺竄起來,披著破棉襖蹲在灶旁。
灶膛裡枯枝“劈啪”爆響,半勺凝固的豬油滑入鐵鍋,白氣“滋啦”騰起。
香。
勾魂攝魄的葷香!
金黃的油珠在鍋裡滾著細泡,那骨子焦油味直衝天靈蓋。
何氏操起菜刀,“哚哚哚”斬開野雞。
粉白的雞塊裹著冰碴撲進熱油。
“嚓!!!”
滾油爆響,炸裂的油香混著雞肉特有的鮮氣,霎時盈滿整個灶間,黃燦燦的雞塊在鍋底翻騰跳躍,沈大山蹲在灶口用力一吹,火星亂竄,將他的襖袖燎出黑洞都沒察覺。
“唰啦。”土豆也入鍋爆香,放上調料後焦黃雞塊染上醬色。
何氏舀起一瓢冰水淩空一潑,“轟!”白氣蒸騰如雲霧炸在了鍋裡。
沈大山趕緊加了幾把烈火,不一會滾沸的濃湯咕嘟冒泡。
沈桃桃利索地掰碎凍硬的白菜幫子,青翠的菜塊沒入湯汁,眨眼吸飽油水變成半透明。
何氏揉著麵,雪白麵團在她掌心飛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