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憑什麼……傷人?”七叔公含糊不清地嘶吼著,“還有沒有王法?還……還有沒有天理?”
謝雲景的眸底,沒有一絲波瀾。他居高臨下地看著七叔公,如同在看一隻垂死掙紮的螻蟻。“一個流放犯而已。”
答非所問,卻讓所有人都噤若寒蟬。
是啊,他們隻不過是流放犯。
他們早就被朝廷打入了這苦寒之地,自生自滅。
每年凍死,餓死,病死的,何止幾百,屍骨扔在荒原,被野狼啃食,連個收屍的人都沒有。
彆說是傷了,就是死了……恐怕也沒人在意。
七叔公瞬間被這句話抽空了所有力氣,剛剛滔天的怨毒和瘋狂,刹那泄了個乾淨。
他暴怒之下忘了,忘了在寧古塔,自己不過是個命如草芥的流放犯,而不是那個曾經在京城呼風喚雨的季家七老爺。
可那又怎樣,他一定還會回去,貴人答應過他。到時候,他定要讓謝雲景和沈桃桃死無葬身之地。
謝雲景的聲音再次響起,“好日子過多了,怕是忘了自己是誰了,也忘了這好日子,是誰給你們的了?”
他的視線緩緩掃過人群,目光所及之處,眾人無不低頭。
“是啊,謝爺說得對。”
“沈姑娘來之前,咱們過的是什麼日子,冰天雪地,住草棚,吃神仙糧,餓死凍死多少人?”
“還被守軍打罵,家裡有女人的……還……”
“現在呢?有火炕,有熱乎飯吃,有暖棚種菜,有工分換東西,能活得像個人樣。”
“這都是沈姑娘,是謝爺,給咱們帶來的好日子。”
“七叔公,你怎麼能這麼忘恩負義?這麼罵沈姑娘?”
“就是,太不像話了。”
“給沈姑娘道歉,必須道歉!”
指責聲如同被點燃的乾柴,迅速燒向七叔公。
他聽著周圍毫不留情的罵聲,一股巨大的屈辱將他淹沒,他想要殺人,想要殺了所有人。
但回京城的美夢,為他拉回了一絲理智。
眼下,他一定要拿到磚窯,掌握軍城命脈,才可以得到貴人的青眼。
等到貴人親臨的那天,他們都得死。
“沈姑娘……”七叔公掙紮著站起身,聲音裡充滿了乞求,“是我老糊塗了,口不擇言,衝撞了您,您大人有大量,彆跟我這老不死的計較……”
他的手指縫裡滲出血絲。渾濁的眼睛裡,那滔天的怨毒被強行壓下,隻剩下一種搖尾乞憐的卑微。
沈桃桃站在謝雲景身側,裹著厚厚的棉襖,小臉被寒風吹得微紅。
她看著低聲下氣求饒的老頭子,輕輕擺了擺手,仿佛打發乞丐般的隨意:“不計較,不計較,七叔公您老都這麼大歲數了,牙都掉光了,嘴都瓢了,說話直漏風,我能跟您計較什麼呀?”
不計較?
不計較是不可能的。
這老東西欠下的血債,豈是一句輕飄飄的道歉就能揭過的。
“您老還是趕緊回去,好好躺著吧,彆再磕著碰著,把剩下那幾顆牙也摔沒了。”沈桃桃說的好似關心,卻讓七叔公喉頭湧上鮮血。
“多謝沈姑娘寬宏大量……”七叔公咬著牙,牙齦都滲出血來,才穩住心神。
他掙紮著想爬起來,卻因為疼痛和年邁,一個趔趄又重重摔倒在地,渾身是泥狼狽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