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喘了口氣,眼睛更亮了:“那壟溝挖得比尺子量過的還直溜,深淺都一樣。溝是溝,壟是壟,連根草刺兒都找不著。那土坷垃,全被她用耙子細細地耙碎了,碎得跟細沙似的,踩上去軟乎乎的。
李大壯越說越激動,“我還看見她蹲在地裡,手裡拿著個小鏟子在扒拉土。那土被她扒拉得又鬆又勻,過兩天種上東西,收成絕對比彆家好一倍,不!好兩倍。”
飯桌上瞬間安靜下來。
所有人都被李大壯這番話震住了,包括一直低著頭發呆的季歲歲,她的手微微顫抖了一下。
眾人都在疑惑:那個在季家當了好多年小妾的女子,會種地?還種的這麼好,怎麼可能?
就在眾人麵麵相覷之時,一個清冷的聲音想起,帶著一絲久未開口的乾澀,“七嬸婆沒賣身進季府當丫鬟之前,她父親是司農署專侍農桑的好手。”
聲音不大,卻如同驚雷,在寂靜的飯廳裡炸響。
所有人同一時間轉頭,目光齊刷刷地聚焦在聲音的來源處。
季歲歲。
她依舊低著頭,但那空洞了許久的眸子裡,似乎閃爍了一下。
“司農署?”沈父咽下一口湯,“我的老天爺,那可是給皇帝老子管種地的衙門啊,難怪能整得這麼地道,原來是祖傳的手藝。”
沈桃桃也回過神來,季歲歲終於開口說話了,她一把抓住歲歲的手:“你說真的?七嬸婆她爹是司農署的?”
季歲歲的手微微顫抖了一下,她再說話,隻是輕微地點了點頭。
沈桃桃也不急,人有反應了就好。
她看向謝雲景,“謝爺,你聽見了嗎,司農署啊,專侍農桑的好手,咱們軍城的地有指望了。”
謝雲景深邃的墨眸裡,也掠過一絲亮光。他放下筷子,目光掃過依舊低著頭的季歲歲,又看向激動不已的沈桃桃和李大壯,聲音沉穩:“李大壯。”
“在!謝爺!”李大壯馬上立正。
“明天一早,”謝雲景也把他當成一個大人去吩咐,“你去幫七嬸婆把那片地,再擴一擴。缺什麼工具,找阿鸝支取。軍城的第一批種子,就種在那塊地上。由七嬸婆親自照料。”
“是,謝爺,我保證完成任務,”李大壯的臉上樂開了花,他可以給周瑩賺紅布了。
沈桃桃知道他心裡想什麼,說道:“去吧,去阿驪那裡領塊紅布。”
李大壯往起一蹦,差點撞到房梁,隨後風風火風地又跑了。
眾人笑笑,氣氛沒有剛才那麼壓抑了。
沈桃桃捧著碗,雞湯的熱氣熏得她鼻尖微紅,好奇地問沈父,“爹,司農署真的那麼厲害?能比村裡種地最好的老把式還強?”
沈父正掰著白麵饅頭,聞言動作一頓,“厲害?何止是厲害,那是給皇帝老子種地的衙門,管著天下糧倉,護著咱們老百姓的命根子。”
他看眾人都在等他繼續說下去的樣子,臉上浮現些許傲嬌,“司農署裡頭的人,那都不是一般人。那是萬裡挑一層層篩出來的。”
“那怎麼挑?”沈桃桃在想,難道每個人分一片地,比誰最後種的好?
沈父捋了捋思緒,開始描繪那常人難以想象的選拔與考核:“想進司農署比考狀元還難。”
第一關,辨土。
考官會拿出幾十種土,黑的,黃的,紅的,砂的,黏的,混在一起。蒙上你的眼,讓你隻用手摸,用鼻子聞,甚至用舌頭嘗。
你得閉著眼,摸出這土是產自北地寒原,還是南邊水鄉。是山腳坡地,還是河灘窪地。土裡含幾分砂,幾分黏,幾分腐殖。保墒如何,透氣如何。適合種什麼莊稼,差一分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