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嬤嬤起身,急切地說道:“沈姑娘,我住在城內,聽聞城外災民無數,您日夜操勞,我有個不情之請。”
她頓了頓,側身讓開,露出一直跟在她身後的一個身影,“這是我的……兒子,名叫阿衡。略通些算學,人也還算機靈勤快。如今沈姑娘正是用人之際,我鬥膽想讓他來給您幫幫忙,跑跑腿,打打下手也好,總好過在家吃閒飯,也算是為城外災民儘一份心。”
眾人的目光都集中到阿衡身上。隻見他身材瘦小單薄,穿著一身粗布男裝,臉上還故意抹了些灰,唯有一雙手指,倒是纖細修長。
沈桃桃看著這個身影,覺得有幾分眼熟,仔細回想,猛然記起。
榮城破城那日,田德方府中大亂,她曾遠遠瞥見過他一眼,當時隻覺這嬤嬤的兒子過於清秀文弱,如今看來……
阿衡感受到沈桃桃審視的目光,身體微微一顫,“小……小人阿衡,見……見過沈姑娘。”
沈桃桃是何等眼力,一眼便看出這阿衡脖頸光滑,並無喉結,耳垂上雖有泥垢,卻隱約可見細小的耳洞痕跡。
再聯想到田德方素有擄掠美貌少女的惡行,她瞬間明白了。
這哪裡是什麼兒子,分明是個為了保全自身,不得不女扮男裝的姑娘。
老嬤嬤稱其為兒子,想必也是怕女兒身會謀不到差事。
沈桃桃心中了然,卻並不點破。
女子生存不易,這份小心謹慎可以理解。
她心中微微歎息,麵上卻不動聲色,反而放緩了語氣,溫和地問道:“阿衡,不必緊張。嬤嬤說你懂算學?”
阿衡見沈桃桃目光清澈溫和,輕輕點了點頭,“回……回沈姑娘話,略懂一些粗淺的算法。”
“哦?”沈桃桃心中一動,眼下正是急需算學人才之際,她便有心考較一番。
沈桃桃隨手拿起桌上一本記錄倉廩的糧冊,目光掃過幾個數字,便出了題目。
她語速平穩,直指當前最核心的物資分配難題:“阿衡,你聽好。第一問:若我軍現有粟米五百石,需分給城外一萬五千流民,維持三日稀粥供應。你且算算,若要撐過三日,每人每日實際能分得多少合?是否夠用?”
問題剛落,隻見阿衡在聽到數字的瞬間,肩膀微微一顫,她甚至沒有要紙筆,更沒有像尋常賬房那樣下意識地去摸算盤。
僅僅是幾個呼吸的停頓,她便開口了,“回沈姑娘話。小人且算與沈姑娘聽。總米五百石。一石為十鬥,一鬥為十升,一升為十合。故五百石即為五十萬合。需供應一萬五千人,三日之需。”
“然,”她話鋒一轉,邏輯極其清晰,“我軍現僅有米五十萬合,遠不足以按標準供應。故,需以現有米數,均分給一萬五千人,支撐三日。那麼,每人三日可得米數約為三十三合。”
“再均攤至每日,便是每人每日十一合。”
“故此,在當前糧儲下,若要維持三日,不得不降低粥的稠度,以量充饑,實為無奈之舉。若粥稀如水,十一合亦僅能吊命爾。”
她不僅算出了結果,還一眼看出了數據背後隱含的困境和無奈。
沈桃桃眼中訝異之色更濃,卻不露聲色,立刻拋出第二個更複雜的問題,涉及工程和人力估算:
“好。第二問:若搭建一個可容百人的簡易棚戶,需木材二十方。現登記在冊的青壯流民約有八千人。若將這些青壯全部投入砍伐木材,每人每日平均可砍伐木材零點一方。你算算,一日之內,最多可獲木材多少?可搭建多少容身之所?”
阿衡幾乎沒有任何停頓,立刻接口,心算速度快得令人咋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