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裡安沒有離開,隻是安靜地坐在武庫室外的台階上。
孤零零的。
一直以來在希裡安腦海裡尖叫不止的思緒們,在這一刻蕩然無存,有的隻是一片純粹的空白。
什麼想法也沒有,空蕩蕩的,仿佛希裡安變成了一具失去靈魂的空殼,隻是像雕塑一樣存在。
直到許多年後,希裡安依舊記不清,自己是如何度過那段絕望的午後。
他隻記得,自己這樣持續了很久,直到黑夜降臨,滾滾灰霧憑空浮現,銜尾蛇之印傳來陣陣灼燒痛意時,才將自己從這極致的麻木中喚醒。
無數猙獰可怖的身影自灰霧裡浮現,它們圍繞著希裡安,發出陣陣嗜血的低吟。
希裡安依舊呆呆地坐在原地,被強烈的絕望打垮了般,喪失了生存的欲望。
妖魔們覺察到了希裡安身上縈繞的死意,不再試探,低吼著撲了上來,可就在利爪將希裡安撕成碎片時,一抹寒芒乍現。
希裡安忽然起身,揮起抱在懷中的沸劍,劈砍出一道巨大的半圓,帶起一連串的血花。
沒有憤怒的低吼,也沒有憎恨的咒罵。
唯有利刃入肉的沉悶聲響,如同死神的倒計時,一下又一下地敲擊著每一寸空間。
揮出第一劍的刹那,希裡安就陷入了徹底的沉默,仿佛與這瘋狂的世界隔絕開來,化作了一塊冰冷堅硬的寒冰,又似一塊粗糲沉重的鐵塊,在妖魔的浪潮中巋然不動。
他宛如一位無聲的死神,揮舞著手中的利刃,將努恩傾囊相授的劍術發揮到了極致。
妖魔們如飛蛾撲火般蜂擁而至,卻又在希裡安的劍下敗亡,化作一灘灘血肉模糊的殘骸。
斷肢在空中飛舞,碎肉四處飛濺,內臟如破碎的布袋般散落一地,汙血彙聚成河,肆意流淌。
無數的屍體在希裡安的腳下層層堆積,竟壘成了一座觸目驚心的小山,而這由屍骸堆積而成的小山,又像王座般將希裡安高高托舉在這屍山血海之上。
這般瘋狂的殺戮持續了整夜,直到天邊泛起一絲魚肚白時,希裡安這才停下了斬殺,目光呆滯地望著太陽升起的方向。
暖陽落下,堆積如山的屍體如同被點燃的乾柴,紛紛自燃起來,熊熊烈火中,形成了一座更加淒涼的灰燼山。
希裡安靜靜地佇立在這灰燼山前,身體緩緩地跪了下去。
哪怕是天生的殺人狂,心臟也是血肉做的,而非真正的鐵石。
這一刻,希裡安再也無法抑製內心的痛苦,內心的壓抑與絕望如決堤的洪水般噴湧而出。
失聲痛哭。
不知過了多久,希裡安搖搖晃晃地走向那緊閉已久的武庫室。
室內一片寂靜,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清新的藥香。
地上,幸存者們安靜地躺著,雙目緊閉,麵容安詳,陷入了一場永遠不會醒來的美夢。
他們的身上或許還帶著傷痛留下的痕跡,但此刻,那平靜的神情讓人幾乎忘卻了他們曾經曆過的苦難。
希裡安的目光在眾人身上一一掃過,隨後又輕輕推開另一扇門。
門後,艾娃依舊蜷縮在毛毯裡,提姆就坐在她的身旁。
兩人的臉上都帶著淡淡的笑意,似乎在生命的最後,仍在聊些有趣的話題。
希裡安擁抱他們那冰冷的屍體。
接下來的整整一天,希裡安都在忙碌。
他將眾人的屍體背到白崖鎮外的山坡上,一鍬一鍬地挖著土坑,將他們一一安葬。
天色尚未暗下時,希裡安返回了武庫室,打開了塵封已久的鐵箱。
這裡麵裝的是努恩最寶貴的東西,索夫洛瓦兄弟們一直好奇究竟是什麼,如今隻有希裡安一人見證。
希裡安小心翼翼地取出了鐵箱內的東西,那是一麵破損染血的旗幟。
這麵旗幟經曆了數不清的戰役,破損了就縫補又再次破損,其上有著一道令希裡安略感眼熟的標誌。
想到這,希裡安拿起了沸劍。
沸劍……希裡安並不清楚這把劍刃,為何會被稱之為沸劍。
它也許與努恩一樣,有著一段神秘的往事,隻是隨著努恩的死去,希裡安不清楚自己還有沒有機會知曉真相了。
在劍柄的正中央,有著一道燃燒的向日葵的標誌,這一標誌希裡安很熟悉,正是陽葵氏族的徽印。
但在劍柄的另一麵,印有的則是一道正三角形標誌,仔細觀察下,它與旗幟上的標誌一模一樣。
標誌由多個半跪的人類身影重疊壘成的。
最底層能看到一個清晰的人類半跪身影,他單膝著地,另一條腿屈膝抬起,身體微微前傾,雙手自然下垂或似在支撐著什麼。
從底層往上,不斷有新的半跪身影層層疊加。
這些身影大小、輪廓相近,但並非完全整齊排列,而是彼此有交錯、有重疊,有的身影部分被上層身影遮蓋,隻露出局部輪廓,有的則恰好從空隙處完整顯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