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雲翊轉身之際,若有深意地瞟了眼李大目。
李先生知道這是張雲翊在請他多多關照。
本來麼,人家一個花容月貌的年輕女子,竟主動對他這個老頭子投懷送抱,他當然是要付出代價的。
這他一開始就知道,色字當頭,難自控呀。
如今楊執事剛發明了曲轅犁,正是誌得意滿的時候,想必找他來,隻是正常過問一下查賬的進度?
李大目如此安慰著自己,便想,等楊執事問起時,我找些不輕不重的小問題搪塞一下也就是了。
這裡是張雲翊的家,楊燦三人是客人,自然沒有把主人送出大門口的道理。
所以三人隻將張氏父子送到小院門口兒,目送父子二人離去,楊燦臉上的笑容便呱嗒一下撂了下來。
“走,咱們回去,楊某對李先生有話說。”
楊燦說完便當先轉身離去。
李大目瞧見他臉色發生了變化,不禁心中惴惴。
三人回到堂屋,李大目小心地坐下,賠笑道:“執事喚在下來,可是有事吩咐嗎。”
不等楊燦回答,青梅便迫不及待地道:“張雲翊馬上就要出莊了,我去安排一下?”
楊燦點點頭:“不要傷他性命,務必要把他全須全尾的帶回來。”
“放心,我會親自出手。”
青梅向楊燦傲嬌地一笑,下巴仰得高高兒的。
在楊燦麵前,她終於找到自己比他強的地方了。
比起你這隻弱雞,本姑娘可是很能打的喔。
青梅像隻蝴蝶似的飛出去了,一旁的李大目卻陡然變了臉色。
聽他二人這番對話的意思,是要對張雲翊動手嗎?
楊燦不容他多做思考,便笑吟吟地道:“李先生?”
“啊?卑下在。”
“嗬嗬,男人嘛,隻要你們是我情你願,你那點兒事兒,本執事是懶得計較的。”
“啊?什麼?執事是說……”
李大目結結巴巴地說著,一張老臉已經漲的通紅。
楊燦沒有繼續這個話題,開口又道:“你這些日子查閱豐安莊賬目,可有什麼收獲?”
“嗯……”
李大目遲疑著,就想說出事先準備的幾個小發現搪塞過去。
楊燦盯著李大目有些飄忽的眼神兒,一字一句地道:
“隨便說說就好,比如去年秋上,豐安莊那筆比起真實收成,不翼而飛了的三千四百石糧食?”
“卟嗵!”
李賬房一個“滑跪”,就從坐在椅上變成了跪在地上。
他行雲流水般從袖中摸出一本手劄,立刻畢恭畢敬地呈了上去。
“楊執事,這是卑下這些日子盤賬所獲,請執事大人過目!”
開玩笑!
楊燦不但說出了時間,甚至說出了準確的數目,這還不跪何時跪?
張莊主啊,不是兄弟我不想為你通融啊!
這楊執事奸似鬼,咱們哥倆兒,還是爹死娘嫁人,各人顧各人吧。
李大目這反應之神速,把楊燦也嚇了一跳。
他故意讓李大目看見青梅去抓張雲翊,又故意說出一個賬目漏洞,就是為了粉碎李大目心中的幻想。
但,李大目連一點最簡單的掙紮過程都沒有,就這麼華麗麗地跪了……
這……人才啊!
楊燦不禁驚歎。
本來嘛,這世上從不乏人才。
劉邦麾下那些文臣武將,光是一個沛縣就出了多少?
他們當初的身份又是何等卑微?
樊噲,一屠夫。
周勃,一個竹篾匠人兼喪事吹鼓手。
夏侯嬰,一馬夫。
蕭何,一吏員。
任敖,一獄吏……
帝王將相的好風水都集中在沛縣了?
當然不是,隻要給人足夠的機緣和成長空間,很多小人物都有成長為治世之臣的潛質。
隻是這世間大部分人,根本沒那個機會罷了。
楊燦如果不是遇到了身中毒箭的於承業,這時候他還在放牛呢,真有本事又衝誰使去?
對牛彈琴麼?
李大目能有此決斷,也就不算稀奇了。
楊燦把李賬房獻上來的手劄仔仔細細看了一遍,臉上露出了微笑。
這賬理的很清楚嘛,而且,看來早有準備啊。
楊燦合攏手劄,思索片刻,說道:“李大目。”
李賬房還跪在那兒呢,聞言急忙一頓首:“卑下在。”
楊燦道:“這些賬目的直接經手人,並非張雲翊本人。”
楊燦把手劄遞了出去:“所以,你拿回去,再好好整理一下。”
李大目茫然道:“執事大人要卑下……整理什麼?”
楊燦道:“把涉及到這些罪狀的人整理出來。
他們與張雲翊的親疏遠近以及地位高低,以此為序,一一羅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