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乾嘛用這種比我懂的口氣講話?”
“孩子,我之前是心理醫生。”
又有一個細小的嗓音響起,“是啊,我們得讓他慢慢主動‘回想’起這件事。聽醫生的吧,他肯定能幫我們拉攏到這個——”
“不準叫我‘孩子’,現在我是這裡唯一的大個子,你們都是小不點,這裡我說了算,我說什麼就是什麼,連警長的話也不行!”
這番任性的發言後,小不點們都不講話了。
隻有幾毫米身高的他們在傑克的衣服上乖乖坐下,抓住屬於自己的那根纖維。
待晃動止息,傑克扒住口袋邊緣,小心地探出腦袋,好奇又畏懼地向外窺視。
石讓正麵對著電腦上的一個文檔,光標已經在【辭職信】和【我不乾了】後麵閃了好一陣。
他似乎覺得這樣太簡單了,又打出【我調查的新聞我理應有收益不然你等聯盟吧】,最後又刪掉,眉頭擰在一起。
這時,辦公室那頭獨屬於總編的玻璃門開了,煙氣與門軸的吱嘎聲同時飄出。石讓立即起身,但屏住氣逃出辦公室的同事卻越過他,向更後方的工位揮手。
“石讓,你再等一下,那個,那個誰來著......剛來實習的那位,對,就是你,總編說你的稿子不行,過去一趟——”
後排一個表情緊張的年輕人焦慮地應了一聲,朝總編辦公室走去。
經過時,實習生不得不側身從石讓身邊蹭過去,因為後者怔在原地走神,把狹窄的過道堵了大半。
在兩人擦肩而過的瞬間,一道微不足道的身影跳出石讓的口袋,抓住了實習生的褲腿。
對於身高縮小到不足十厘米的傑克而言,待在一條不斷搖擺的腿上實在是種折磨,他迅速向上攀爬,鑽到了對方一看就不常用的左衣服口袋裡,搭著順風車,衝進前方的煙陣中。
煙霧彌漫,小不點們紛紛咳嗽抱怨。
傑克捂著鼻子,趁機指揮他們點了一下人數,確認325個小不點都沒有掉隊。
載著一眾迷你人的“實習生列車”很快停下,伴隨啪一聲響亮的聲音,一疊文件被甩在更高處的桌上。
“自己念一遍。”粗啞的陌生聲音響了起來。
小不點們議論紛紛:
“嗓子不好,鼻子不通氣,說話有雜音——這個人抽煙很久了。”
“肯定是這裡的總編沒錯了。”
“一聽就是個討厭的家夥。”
傑克朝他們噓了一聲,側耳細聽接下來的對話——他們個子雖小,但耳朵也小,對待“巨人”們的聲音還是要專注才行。
“碼頭驚現偷渡者百人坑,正文是,4月5日,平淵市警方接到報案,在舊工業區......”
“夠了!你寫的都是什麼東西?”
“我......總編,我是按照警廳給的資料,還有第一手照片寫的......”實習生唯唯諾諾地垂著頭。
“是啊,寫的一板一眼跟警情通報似的。看這張照片,告訴我你要怎麼給它寫描述。”
總編揮手一甩,將什麼東西扔到桌麵中間,實習生將它擺正,仔細端詳起來。
“一名偷渡者的......屍體......”實習生喉嚨裡湧上一個不舒服的音節,“可能是女性,年齡在——”
“把你在學校學的那部分都給我忘掉,我告訴你什麼才叫新聞——‘妙齡女沒錢偷渡會情人,以身抵債換船票,事後慘遭活埋’。再看這個男的,你要寫就寫‘中年男子淨身出戶被迫出走,曝屍深坑,妻兒隻領賠償金不要人’。”
實習生的下一句話在喉嚨裡哽了好一會兒。
“......您是從哪裡得到的這些人的資料的,我聽說警方那邊還沒——”
“有照片還需要什麼資料?你難道還怕這群人的家屬漂洋過海從第九區來告我們?拿他們說事的新聞多了去了,他有本事全告一遍。女的就寫下三路,男的就寫婚姻、小孩和出軌對象,流量會決定誰才是真相,這就是人們把鼻子貼上去看的‘小道消息’,這就是‘內幕’。我們把他們渴望的東西擺上屏幕,他們就會去狂歡。人隻相信自己願意相信的‘事實’!嘖,可惜這場景裡人都臟兮兮的,不然可有話題好炒......”
“真是個敗類!”一個小不點罵道,“社會風氣就是被這種人毀掉的。”
其他小不點們紛紛應和。
“我有主意了!”
傑克眼前一亮。
“那個石讓想辭職,他等下肯定會進來的。既然他不願意接受現實,我們就給他一個證據,證明我們確實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