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植生性忠厚,被秦風害了性命,魂魄現在還在龍鱗鎖中照顧囡囡起居。
現在居然有人要當眾擄走他生前娘子,這事西門慶豈能袖手旁觀?
一乘馬車,帶著兩名衙役,片刻間他來到紫石街口石牌樓前。
石牌樓前,一眾街坊正手挽著手排成人牆堵住一輛馬車,馬車前,一個獐頭漢子正在叫罵不休。
“你等吃了熊心豹子膽,敢擋高通判大人家的馬車?”獐頭漢子大叫,從懷中取出一張契文抖了抖,喝道:“都睜開狗眼看清楚了,此女本是高通判大人家裡的丫鬟,高通判將她許配給武植時並未放良,如今她成了寡婦,按照朝廷法度,她自然需返回清河伺候高老爺。怎的,你等擋住我,可是要造反嗎?”
眾街坊亂哄哄叫嚷道:“潘娘子相公剛剛去世沒幾天,你等就來強行擄人,且等西門押司和武都頭前來再理論。”
馬車內,傳來潘金蓮的陣陣喝罵聲:“放開,青天白日,你等綁住我做什麼……我……我死也不回清河縣!”一陣“嗚嗚”聲傳來,她明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嘴。
西門慶跳下馬車,眾街坊見他來了,仿佛有了主心骨,讓出一條道來,你一言我一語搶著向西門慶嚷嚷:
“西門押司,這幾人前來紫石街擄人,不能放他們走!”
“他們手上那份契書,我看八成是假的!”
“瞧那人獐頭鼠目,定不是什麼好鳥!”
……
西門慶身著一身嶄新儒衫,來到獐頭鼠目的漢子身前,問道:“你是什麼人?”
聽聞眾人稱西門慶為“押司”,這漢子也不敢怠慢,拱手道:“小可高翔,是清河縣高仕德高通判府上的管家,奉我家老爺之命,前來陽穀縣帶潘金蓮回府。”
說著,俯身遞上手中契書。
西門慶展開契書,上麵寫著——
“潘氏金蓮,本府婢女,年方及笄,因性情乖順,暫配與陽穀縣民武植為妻。然其身籍仍屬本府,未予放良。
今立此契,以明約束:
武植在世,潘氏可隨居夫家,然其婢籍未銷,仍屬高府私產。
若武植身故,潘氏須即刻歸返本府,聽候差遣,不得延誤。
此契為據,永為執照。”
西門慶心中一凜,他在縣衙這些日子批閱公文契約,當然明白這份契書的意思。
按照《宋刑統》規定,若丫鬟未被主公放良,一旦守寡,原主公通常仍保留對其的人身權利,可要求其返回或另行處置。
也就是說,高仕德派人前來帶潘金蓮回去,這事兒挑不出錯來。
鎖靈在他神識中大叫:“廢柴,快想辦法,絕不能讓金蓮被擄走,不然武植還不哭死了,再說,金蓮可是你上一世的老情人哦,你忍心嗎?嘻嘻!”
西門慶當然不會讓高翔擄走潘金蓮,隻是他得找個合適的理由。
他笑容可掬,道:“高管家,按照法令你帶走潘娘子無可厚非,但這般武力強擄,怕是不合常理呀,無論怎麼說,她既然隨夫遷居陽穀,就是我陽穀百姓。”
高翔還要說話,西門慶卻擺擺手,道:“先把人放了,有話好好說!”
身後兩名衙役一抖手中鎖鏈,大跨步上前,掀開馬車門簾。
馬車中,潘金蓮被繩索牢牢綁住,嘴中堵了濕棉巾。
衙役摁住車中小廝,早有街坊婦人亂紛紛上前,為潘金蓮解開繩索,取出濕棉巾。
眼前的潘金蓮,鬢發散亂滿臉通紅,她奮力從馬車上一躍跳下,奔到西門慶麵前,撲通一聲跪下,喊道:“西門押司,奴家死也不回清河縣,那……那高通判不是人。”
高翔眼睛一瞪,叫道:“賤婢,你敢辱罵高大人?打爛你的嘴。武植既已身死,你合該回去伺候高大人!”
高翔趾高氣揚,指著潘金蓮鼻子高叫:“你也不想一想,高老爺自幼將你從人伢子手裡買下來,供你吃,供你穿,可以說是恩同再造,末了又給你許配了丈夫放你出府,你如今卻連老爺的話都敢不聽了?哼哼,回去了老爺再好好收拾你。”
潘金蓮一邊嚶嚶哭泣,一邊分辨道:“自小我吃的是府裡的剩飯,乾的是最累最臟的活兒,我……我不欠他高通判的,我就是死,也絕不回清河去。”
說罷,潘金蓮竟發足狂奔,低頭衝著街角的石牌樓基座撞去。
“啊也!”眾街坊急急攔住潘金蓮,幾名婦女大嫂圍著她你一言我一語規勸起來。
潘金蓮隻是掩麵哭泣,不斷搖頭。
高翔看著眼前的一切,依舊下巴上揚,冷哼道:“諸位看得清楚,這是她自尋短見,與高府無關,哼,高老爺說了,她就是死了也得把屍首帶回清河縣。”
突然,一個鐵塔般的漢子疾風般撞過來,一手攥住高翔衣領,將他硬生生提到半空中,惡狠狠叫道:“爾等安敢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