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風高。
渾濁的河水在夜幕下嗚咽著流淌,河麵升騰起絲絲縷縷的霧氣,將一切都籠罩在一片陰森迷離之中。
那三桅樓船歪斜的身影倒映在河麵上,呼喝叫嚷聲遠遠傳開,何其詭譎陰森。
“桀、桀、桀……”
河麵陰影中,水鬼發出幾聲幽咽淒厲的啼哭!那聲音仿佛是從九幽地獄深處傳來,每一聲都裹脅著無儘的陰冷。
水麵很快複歸死寂,隻餘下嘩嘩的水流聲,可這聲音在此時聽來,倒像是無數冤魂在竊竊私語,愈發令人心慌意亂。
“啊——!”
護衛著高衙內、剛剛從樓船上放下不久的那艘小船,突然毫無征兆地劇烈搖晃起來!船身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巨手肆意擺弄,左右劇烈晃動。
船上的護衛們絲毫沒有預料到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隻來得及發出一聲驚叫,身體便徹底失去了平衡。
他們在船上東倒西歪,手中的兵刃也哐當哐當地掉落一地,在這寂靜的夜空中顯得格外刺耳。
在所有人驚駭欲絕的目光注視下——
“嘩啦——!嘩——轟!”
水花衝天而起,小船以一個極其詭異的角度,瞬間傾覆過來!船板斷裂的聲音像是骨骼折斷的脆響,在這黑暗的河麵上回蕩。
就在那翻覆的船底浪花中,一道模糊不清的身影一閃而過,唯有一雙幽綠的眼睛,在黑暗中閃爍著詭異的光芒,旋即徹底融入墨色的河水,再不露一絲蹤跡。
那驚鴻一瞥的殘影,成了船上許多人終生的噩夢。
“鬼!水鬼來吃人了啊!”一名家丁撕心裂肺地尖叫,雙腿一軟直接癱坐在濕滑的甲板上,褲襠處迅速洇開一片濕痕。
“護……護住衙內,快圍成圈!彆讓那鬼東西上來!”幾個稍微鎮定點的護衛,顫抖著拔出兵刃,可那握兵刃的手卻抖得厲害。
被眾人簇擁在中央的高衙內,一張胖臉白得像一張宣紙,嘴唇也在不停地顫抖著,想要說些什麼,卻又因為恐懼而發不出完整的聲音。
樓船底艙漏水,船身傾斜角度越來越駭人了。
冰冷的河水已經徹底漫過小半個底艙,在艙內肆意流淌,正迅速朝著艙門爬升。
嘎吱吱木頭的斷裂聲不絕於耳,船身像是隨時會從中斷裂,發出痛苦的呻吟。
高衙內揮舞著胖手,嘶啞大叫:“廢物,統統都是沒用的飯桶!平時吃爺的喝爺的,關鍵時刻屁用不頂!連個水鬼都對付不了!”
他一邊罵,一邊手指幾乎戳到離他最近那個護衛的鼻尖,那護衛被嚇得往後一縮,卻又不敢躲開太遠,隻能硬著頭皮承受著高衙內的怒火。
那護衛的臉因為羞愧和恐懼漲成了豬肝色,眼中滿是委屈和無奈,卻連大氣都不敢喘,隻能低著頭,任由高衙內責罵。
血頭陀上前一步,叫到:“衙內,快叫後麵的樓船上來接應!”
神神鬼鬼的東西,誰不怕?
高衙內額頭的青筋根根暴起,大叫:“燈……燈號!快!叫後麵跟著的那艘船立刻給老子滾過來!老爺我要是掉根汗毛,船上所有人家小全部抵命!剁碎了喂狗!”
一個離燈籠最近的護衛,慌忙撲過去拿起蒙著防風布的大號燈籠,瘋狂地搖晃起來。
那燈籠在風中搖晃著,發出微弱的光亮,在這漆黑的夜空中顯得如此渺小。
“看!那邊有燈!有回應了!”片刻之後,血頭陀叫道。
夜色中,又有一艘樓船破浪而來,隻是船身稍小。
遠處,那樓船迅速靠攏過來,船頭劈開河水,濺起一片片水浪。
小號樓船很快抵近,兩船相隔不到一丈。
“砰砰”幾聲悶響,兩塊厚重跳板被人手忙腳亂地搭在了兩條船之間狹窄的縫隙上。
架在翻湧的河水之上,如同通往未知深淵的窄橋,看著就讓人膽戰心驚。
“衙內!快!快過船!”血頭陀叫道。
他幾乎是連拖帶拽地架起了高衙內,高衙內那肥胖的身軀此時卻顯得格外沉重,仿佛所有的力氣都被剛才的恐懼給抽走了。
高衙內一步三滑,心驚膽戰,幾乎是爬著挪過了那兩塊在風浪中吱呀作響的木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