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衙內……你……你跑了……毀了老婆子的名節,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我……我今天就撞死在這貢院門前的石獅子上!我死也要你背上人命!你給我個說法——!”
掏糞老婦越哭越狠,越說越激動!抱著高衙內褲腿的雙手力量更是大得出奇!一邊哭嚎嘶喊,一邊不管不顧地拚命撕扯!
“刺啦——!”
一聲無比清晰、響亮的裂帛聲!
在眾目睽睽之下,高衙內那嶄新的雲紋錦緞褲腿,竟被那掏糞老婦硬生生撕裂下一大片!
高衙內那肥白滾圓的半截小腿肚子和白花花的大腿內側,就這麼赤裸裸的、極其不雅的……
“哈哈哈哈哈——!”
巨大的、足以掀翻整個貢院瓦片的哄笑狂潮再也無法抑製!如山崩海嘯般爆發!徹底淹沒了整個空間!
巨大的笑浪如同實質的衝擊波,將程萬裡氣急敗壞的怒吼聲徹底淹沒、吞噬:
“成何體統!成何體統!反了!反了天了!”
“左右!左右!還愣著乾什麼?快快將這瘋婆子拉開!拉開!”
幾個同樣被這場麵驚呆的衙役如夢初醒,慌忙如狼似虎地撲上去!
拉胳膊的拉胳膊,掰手指的掰手指,硬生生地將掏糞老婦從高衙內的腿上撕了下來,粗暴地拖拽到一邊的地上!
解脫了!
豆大的汗珠混著塵土泥垢,在高衙內扭曲變形的臉上滾動流淌。
帽子歪斜,頭發蓬亂,衣衫不整,褲腿破損……他的世界仿佛隻剩下程萬裡用眼神替他畫出的那條路——那條通往“生天”的、貼著冰冷牆根延伸的、狹窄的甬道!
逃!逃離這個將他釘在恥辱柱上的煉獄!
他猛地勒緊韁繩,雙腳用儘全力,用幾乎能刺穿馬腹的力道瘋狂地踢踹!
“駕!”
一聲嘶啞破音的厲吼如同野獸最後的哀鳴!
胯下那匹高頭大馬負痛,驚怒交集,猛地向前暴起!
如離弦之箭般撞開旁邊幾個躲閃不及、幸災樂禍看熱鬨的秀才,沿著那貢院圍牆根下,亡命般衝了出去!
“啊呀!”
“我的腿!”
“娘咧!踩死人啦!”
幾聲猝不及防的慘呼和怒罵哀號在馬蹄揚起的塵土中響起。
高衙內充耳不聞!他身後血頭陀和幾名家丁打手,也一個個臉色煞白,邁開粗壯的雙腿,拚了命地跟在狂奔的馬匹後麵撒丫子狂奔,落下了一箭之地。
風!凜冽的風!
帶著土腥味和身後巨大、未歇的嘲笑聲浪的風,在高衙內耳邊尖嘯、鞭打!
他隻想快一點!再快一點最多日後賠那幾個倒黴蛋幾兩醫藥銀子堵嘴罷了!
亞元在手,隻要離開此地,誰也搶不走!
牆角!拐過前麵的牆角,就是繁華的街市!一旦衝進人流,就如同魚歸大海!
希望就在眼前!高衙內扭曲的臉上浮現出一絲近乎狂喜的猙獰!
然而!
“噅噅噅——!”
就在他猛拉韁繩準備急轉衝入街角的一刹那!
他那匹訓練有素、剛剛還在瘋狂衝刺的駿馬,突然發出一聲淒厲恐懼到極點的長嘶!前蹄猛地離地,毫無征兆地人立而起!
一股巨大的、無可抗拒的慣性力量將高衙內那肥碩的身體猛地從馬鞍上拋甩起來!若不是他雙臂死死抱住馬頸,此刻恐怕已被狠狠掀翻在地!
怎麼回事?
高衙內嚇得心臟瞬間停止跳動!
陽光將牆角切割出巨大的陰影。就在那片最深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陰影之中,一個人影如同地底冒出的鬼魅,無聲無息卻穩如磐石地矗立在他逃命的必經之路上!
那人一身普通的青布短衫,頭上戴著一個寬大的竹編鬥笠,垂下的黑色麵巾遮住了大半張臉,隻露出一雙寒如深潭、不帶一絲波瀾、卻又銳利如鷹隼的眸子,正冷冷地盯著他。
冰冷!死寂!如同刀鋒貼著咽喉滑過!
更讓高衙內徹骨生寒的是——
一把寒光凜冽的解腕尖刀,正穩穩地握在那蒙麵漢子的手中!刀尖微微抬起,在牆角的陰影裡,如同活物般吞吐著幽幽的、能凍結人骨髓的寒芒!
一個低沉的如同冰窟裡刮出的聲音,穿過風馬嘶鳴,精準地、清晰地釘入高衙內的耳膜:
“高衙內——”
那聲音如同最硬的冰棱碰撞。
“哪——裡——去?”
寒意瞬間蔓延至四肢百骸!
“想這般囫圇個兒地走掉?”
刀尖的寒光仿佛又亮了幾分。
“怕——沒那麼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