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蒙蒙的霧氣如同垂死的巨獸呼出的濁息,沉甸甸地壓在荒骨原上。
前方,酆都城的輪廓終於在視野中清晰起來。
那並非想象中陰森威嚴的鬼城,而是一片巨大到令人心悸的……廢墟。
曾經高聳入雲、象征著陰陽界限的巍峨城牆,如今隻剩下斷壁殘垣。
巨大的黑色城磚散落一地,上麵布滿了乾涸的暗紅色汙跡和深深的爪痕、撞擊坑洞,無聲訴說著百年前那場神戰以及其後無休止混亂的慘烈。
斷裂的城牆缺口處,濃鬱的、幾乎化為實質的死氣如同黑色的瀑布般流淌出來,與荒骨原的灰霧混合,形成一片更加令人絕望的混沌地帶。
唯一還算完整的,是那矗立在廢墟中央、高達數十丈的巨大牌樓——鬼門關!
牌樓由一種非金非玉、色澤沉黯如墨的奇異石材構築而成,其上雕刻著無數麵目猙獰的惡鬼、威嚴的判官、以及象征輪回的古老符文。
百年的死氣侵蝕和異神法則的衝擊,讓這些浮雕變得模糊不清,許多地方甚至出現了巨大的裂紋。
牌樓頂端,原本應該懸掛著“鬼門關”三個蘊含無上神威的篆字牌匾,此刻卻隻剩下半邊殘破的框架,搖搖欲墜。牌樓之下,是兩扇高達十餘丈、同樣由那種沉黯石材打造的巨門。
巨門緊閉,上麵布滿了各種攻擊留下的凹痕、爪印,以及大片大片如同乾涸血跡般的暗沉汙漬。
門縫處,濃鬱到發黑的死氣如同粘稠的液體般不斷滲出,散發著令人靈魂凍結的寒意。門前的空地上,散落著累累白骨,有人形,也有各種怪物的形狀,無聲地訴說著這裡曾發生過何等慘烈的爭奪。
這裡,便是大夏冥府真正的門戶!
也是阻擋異神眷屬徹底占據酆都核心的最後一道物理屏障。
百年來,不知有多少覬覦地府核心的邪物、異神爪牙衝擊此門,又有多少殘存的陰兵鬼將在此浴血奮戰,最終化為枯骨。
江白抱著炫迪,停駐在距離鬼門關百丈之外。
蠻牛沉默地立在他身後,如同一座鋼鐵堡壘。枯朽紮根在龜裂的黑色土地上,無數根須悄然探入地下,感知著這片區域沉澱的死亡與混亂。年幼的身影則輕盈地懸浮在江白肩側,琉璃般的眼眸好奇地打量著那座散發著沉重壓迫感的巨大牌樓。
炫迪似乎被這破敗死寂的景象所懾,之前看螞蟻打怪獸的興奮勁兒消退了不少,小臉有些發白,下意識地將小腦袋埋進江白懷裡,隻露出一隻眼睛偷看。
這片區域的死氣濃度遠超荒骨原,即使有江白的空間屏障隔絕大部分負麵影響,那種純粹的、沉澱了億萬亡魂絕望的冰冷,依舊讓天地精靈的本能感到不適。
“爸爸……這裡好可怕……”炫迪小聲嘟囔著,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嗯。”江白應了一聲,無量銀眸平靜地掃過鬼門關的斷壁殘垣和那緊閉的巨門,目光最終落在門縫處不斷滲出的粘稠死氣上。
“門後,便是沉淪百年的酆都核心。你母親……或許就在裡麵某個地方沉睡。”
提到“母親”,炫迪的小身體微微一震,埋在爸爸懷裡的腦袋抬了起來,明紫色的眼眸望向那扇巨大的門,恐懼中又帶上了一絲難以言喻的期盼和好奇。
“媽媽……在裡麵睡覺嗎?”
“或許。”
江白的回答依舊模棱兩可,但他的目光卻穿透了厚重的石門,仿佛看到了門後那片更加混亂、更加絕望的廢墟之城。
他不再多言,抱著炫迪,一步踏出!
這一步,仿佛縮地成寸,瞬間跨越百丈距離,直接出現在鬼門關那兩扇巨大石門的正前方!
蠻牛沉重的腳步聲緊隨其後,枯朽移動著根須構成的“腳”,年則踏著時光漣漪,一同出現在門前。
距離如此之近,那兩扇巨門帶來的壓迫感更是倍增!
門縫中滲出的粘稠死氣如同有生命般,感知到活物的靠近,瞬間變得躁動起來,如同無數冰冷的黑色觸手,無聲地向著江白一行人蔓延纏繞過來!
門扉上那些模糊的惡鬼浮雕,眼窩處似乎也亮起了極其微弱的、充滿惡意的紅光!
江白麵無表情,甚至沒有動用身後的召喚物。
他抱著炫迪,空著的左手並指如劍,對著那兩扇緊閉的、象征著冥府威嚴的沉黯巨門,隨意地、輕描淡寫地一劃!
沒有驚天動地的能量爆發,沒有炫目的光華。
隻有一道極其細微、卻仿佛蘊含著切割空間本源的銀線,自他指尖無聲地蔓延而出!
嗡——!
空間發出不堪重負的低鳴!
那道銀線精準地烙印在巨大的石門中央!刹那間,以銀線為中心,石門周圍的空間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麵,劇烈地扭曲、折疊起來!
構成石門的奇異石材,在這股淩駕於物質層麵的空間切割之力麵前,脆弱得如同酥脆的餅乾!
哢嚓…哢嚓嚓…轟隆!!!
刺耳的碎裂聲爆響!那兩扇高達十丈、曆經百年戰火衝擊都未曾徹底破碎的沉黯巨門,中央部位如同被無形的巨刃整齊地切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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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邊緣光滑如鏡、足以容納蠻牛通過的不規則巨大破洞,瞬間出現在門扉之上!破碎的巨大石塊轟然向內倒塌,砸起漫天死氣塵埃!
鬼門關,被一劍開了天窗!
那動作,那姿態,活脫脫就是一群悍匪強行踹開了地主家的大門!
濃鬱的、積攢了百年的、混雜著無數亡魂怨念、異神氣息的汙濁死氣,如同決堤的洪水般,從破開的巨洞中洶湧噴薄而出!
帶著刺骨的寒意和令人作嘔的腐朽腥甜,瞬間席卷了門前區域!
“嗚……”炫迪被這突如其來的陰寒死氣衝擊得小臉煞白,忍不住發出一聲低吟,明紫色的眼眸中雷光本能地閃爍了一下。
江白周身那無形的空間屏障微微蕩漾,將噴湧而出的死氣濁流無聲地排開。他抱著炫迪,一步踏過那破碎的門洞,踏入了真正的酆都城!
入目所見,是比城外更加徹底、更加絕望的廢墟!
曾經鱗次櫛比、象征著陰司法度的殿宇樓閣,如今十不存一。
絕大多數都已徹底坍塌,化作斷壁殘垣和巨大的瓦礫堆。僅存的幾座相對高大的建築,如森羅殿、孽鏡台等,也隻剩下殘破的框架,牆體遍布裂痕,搖搖欲墜。
街道早已不複存在,被倒塌的建築碎塊和厚厚的、仿佛混合了骨灰的黑色塵埃所掩埋。空氣中彌漫著濃鬱到化不開的腐朽、血腥和硫磺的混合惡臭,比黃泉邊濃烈百倍!
死氣在這裡已經不再是氣體,而是粘稠的、如同黑色淤泥般的物質,淤積在低窪處,散發著令人心悸的寒意。
無數形態各異的、散發著微弱魂光的遊魂在廢墟間茫然地飄蕩、徘徊。
它們有的形體模糊,幾乎要消散;有的則凝聚成清晰的人形或獸形,但眼神空洞麻木,充滿了百年沉淪的絕望與瘋狂;還有一些則明顯扭曲、異化,身上長出額外的肢體或器官,散發著混亂暴虐的氣息,顯然是受到了異神法則的深度汙染。
整個酆都城,如同一座巨大的、被遺棄的、充滿了瘋狂與絕望的停屍場和垃圾堆。
“哞……”蠻牛擠過門洞,猩紅的電子眼掃過這片比荒骨原更加破敗的景象,發出一聲低沉的嗡鳴,似乎在評估環境的威脅等級。
枯朽那無數枯槁的根須深深地紮入腳下混合著瓦礫和骨灰的“土壤”中,樹乾中央的木質人臉第一次顯露出一絲極其微弱的……“貪婪”?
這片沉澱了無數亡魂殘念和異神汙染的土地,對它而言似乎蘊含著某種特殊的“養分”。
年幼的身影則瞬間消失,下一刻出現在不遠處一座半塌的殿宇殘破飛簷上,琉璃般的眼眸好奇地掃視著這片混亂的死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