鉛灰色的雨幕籠罩著滄南市,街道上行人稀少,車輛緩慢行駛,濺起渾濁的水花。
空氣中彌漫著濕漉漉的土腥氣和城市特有的、被雨水衝刷後的沉悶感。
在一條相對僻靜的街道轉角,空間微微扭曲了一下,兩個身影突兀地出現在雨簾中。
他們穿著毫不起眼的深灰色雨衣,帽簷壓得很低,遮住了大半麵容。雨水順著雨衣的褶皺流淌,卻無法真正浸透他們的衣物。
正是江白與蠻牛。
“主人,”蠻牛低沉的聲音在雨衣下響起,帶著濃重的疑惑,他龐大的身軀即使收斂了氣息,也像一頭蟄伏的巨獸,“我們回到滄南……是還有布局沒完成?這地方……”
他粗獷的臉上滿是不解,實在想不通這個看起來平平無奇的三線城市有什麼值得主上親自跑一趟。
古神教會初定,百廢待興,血斧在追剿殘敵,枯骨在整肅內部,智瞳在迷霧項目上焦頭爛額,哪一項不比這個重要?
江白沒有立刻回答。
他的目光穿透雨幕,落在了街邊一家電器商店櫥窗裡正在播放的電視新聞上。屏幕有些反光,聲音也被雨聲模糊,但字幕和畫麵清晰地傳遞著信息:
“重磅!上京大學滄南校區正式啟動!城東新區迎來頂尖學府!”
“據悉,為優化教育資源布局,服務區域發展,上京大學將在滄南市城東新區設立分校,首批將重點接收並培養由國家級學科競賽選拔及特殊人才計劃錄取的優秀學子……”
畫麵切換,是城東新區熱火朝天的建設工地航拍,以及上京大學莊嚴校門的特寫。
看著這則新聞,江白被雨帽陰影遮掩下的嘴角,不自覺地勾起了一個細微的發自內心的弧度。
那笑容裡沒有往日的冰冷算計,隻有純粹的、如釋重負的欣慰。
他仿佛看到了那個倔強的少年,穿著乾淨整潔的大學校服,穿行在明亮的教室和圖書館之間,不必再時刻握緊刀柄,不必再擔憂下一秒就有怪物破門而入。
這是他能為林七夜爭取到的,最接近“普通人”的未來。
儘管江白知道,林七夜的能力、他的使命以及這個時代的風暴,注定不會讓他真正平凡。
但至少……至少讓他能擁有這段象牙塔裡的時光,彌補那些缺失的青春。
守夜人不會放手,大夏的危局也不會給林七夜太多揮霍時間的餘地。
江白所求不多,隻願林七夜能在這場注定短暫的風暴間隙裡,好好地、真正地體驗一次大學生活。
哪怕……自己不能陪在他身邊。
蠻牛順著江白的目光也看到了新聞,牛眼眨了眨,更加困惑了。
大學?這跟主人有什麼關係?
似乎是察覺到了蠻牛的疑惑,江白收斂了那一閃而逝的柔軟,聲音恢複了慣常的平淡,甚至帶上了一絲刻意為之的冷硬:“布局?哼。我察覺到囈語那條喪家之犬,似乎逃竄到了滄南地界。斬草除根,不留後患。血斧他們各有要務,抽不開身,隻能我們親自走一趟。”
他儘量把這次行動的目的說得冠冕堂皇,仿佛真的是為了肅清殘敵,絕口不提心底那份深切的、幾乎要衝破理智的思念。
他必須藏好,藏得死死的。
蠻牛恍然大悟,牛鼻子裡噴出一股白氣:“原來如此!那瘋狗竟敢躲到這裡!主人放心,俺一定把他揪出來碾成渣!”他對囈語恨之入骨,這理由足夠充分。
“嗯。”江白淡淡應了一聲,邁開腳步,“先辦點事。”
他沒有解釋要辦什麼事,蠻牛也不敢多問,隻是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麵。
兩人在雨中穿行,最終停在了一家規模不小的超市門口。江白進去,蠻牛像個沉默的保鏢守在門外。
十幾分鐘後,江白推著一輛堆得滿滿當當的購物車出來。
車裡不是武器彈藥,而是成袋的大米、麵粉、成桶的食用油、整箱的牛奶、保質期很長的真空包裝肉類、以及大量耐儲存的水果——蘋果、橙子、柚子堆得像小山。甚至這裡麵還有幾大包不同口味的速凍水餃和湯圓。
“主人,這……”蠻牛看著這堆生活物資,牛眼瞪得更大了。
這畫風……跟主上冷酷無情的地下王者形象嚴重不符啊!
“拿著。”江白言簡意賅,把幾個最重的米麵袋子塞給蠻牛。
兩人再次在雨中穿行,這次的目的地明確了許多。七拐八繞,最終停在了一片相對老舊但整潔的居民區。
江白在一個熟悉的單元樓門前停下了腳步。雨水順著門簷滴落,形成一道水簾。
這裡,是姨媽的家。
江白站在雨中,隔著密集的雨幕,靜靜地望著那扇緊閉的房門。
門內,是他曾經短暫停留過的、充滿了人間煙火氣的港灣,是林七夜最深的牽掛。他能“看到”裡麵熟悉的氣息,姨媽的溫和,阿晉的懵懂……還有林七夜殘留的、如同暖陽般的味道。
他站了很久,久到雨水在腳下彙聚成小窪。沒有敲門,沒有驚擾。隻是這樣看著,仿佛能穿透門板,看到裡麵安寧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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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他示意蠻牛將手中沉重的米麵糧油和水果,輕輕地、無聲地放在單元門內能遮雨的角落。
碼放整齊,像是有心人特意放置的。
“走吧。”江白的聲音在雨聲中幾不可聞,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複雜情緒。
他最後深深地看了一眼那扇門,仿佛要將這平凡的景象刻入靈魂深處。然後,他毫不猶豫地轉身,身影沒入更深的雨幕。
蠻牛撓了撓頭,雖然滿肚子疑惑,但還是趕緊跟上。
主上的心思,他猜不透,也無需猜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