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麼的,掏了五兩銀子的禮金,連最貴的鴿子蛋都沒有吃上一口。”胡鏞手滑,啥都沒撈到,忍不住小聲抱怨起來。
“那還不是你自己騷包?”賴尚榮沒有好氣地說道。
賈瑞則反唇相譏道,“老早就給你說好了,禮金多少都是大有講究的。像咱們外圍這桌客人,一二兩銀子不嫌多,三五錢銀子不嫌少,聊表心意,也能說得過去了。你偏要打起臉充胖子,也不怕彆人笑話你是一個沒有跟腳的暴發戶?”
胡鏞乃原京畿道胡道員的兒子,本來屬於文官一係。
但因為他學識一般,定然走不通科考這條道路。胡道員便讓胡鏞多和那些王公貴胄子弟來往,看能否改弦易轍,提前積累一些香火情。
胡鏞自己也作如是想。他想著自己尚屬單身,說親事的時候,倒也不必一定要拘泥於嫡庶之分,隻需要娶得一個王公貴族家的千金小姐為妻,拿到對方家裡陪嫁的數千兩銀子,便可以保證他養尊處優,逍遙一世了。
北靜郡王府裡的水琪,南安郡王府裡的霍思佳,西寧郡王府的金莎,東平郡王府裡的穆婷,都尚未婚配,乃是胡鏞心目中的首選。
但胡鏞也知道,自己才華一般,家世不顯,怕是入不了這些人家的法眼。
哪怕是那個水琪,作風放蕩不羈,不知道從她身上傳出來了多少花邊消息,卻也不是他胡鏞一個小小的捐納監生所能夠輕易染指的。
胡鏞便把目光,轉向了賈氏三春,尤其是其中的迎春姑娘。
因為他已經偷偷地打聽到,賈氏三春的陪嫁,史老太君會多少資助一些。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少說也是一二千兩銀子吧。
至於忠靖侯府的那個史湘雲,胡鏞便下意識地忽略了。史湘雲自幼父母雙亡,在叔叔、嬸嬸身前討生活,衣服鞋襪都得靠自己熬夜製作。
既然史湘雲拿不出太多陪嫁,胡鏞也就懶得搭理她。
胡鏞的這些小心思,表現得如此拙劣、明顯,勢必很難瞞住彆人。
賈璉、王熙鳳夫婦倆特意把他安排在彩棚下靠外麵一桌,顯然也是不大待見他。
為此,胡鏞本來就心中有氣了,聽到賴尚榮和賈瑞二人,對自己說話時的態度又很不友好,他更是大為光火。
不過,賴尚榮是榮國府總管賴大的兒子,是賴家舉族培養的希望之星。在某種程度上,賴尚榮就代表了賴家,賴家就是賴尚榮。
誰要是得罪了賴尚榮,那就等於得罪了賴家,相當於得罪了榮寧二府。
胡鏞不想得罪他,對方的奚落,便隻能當做沒有聽到了。
但賈瑞不過是賈氏旁係子弟,他父母俱亡,祖父賈代儒又僅是一個年邁老儒,靠在私塾裡的那點束脩之禮艱難度日,以胡鏞的身份,便無需忍讓了。
對付不了人家賴尚榮,難道還對付不了你一個破落戶子弟賈瑞?
“我沒有根腳,難道你有根腳?剛才我們一同過來的時候,你一口一個璉二嫂子,說得那麼親熱,結果輪到寫禮金時,你卻支支吾吾,好半天才掏出了五錢散碎銀子。合著你是想白嫖璉二嫂子一頓豐盛的酒飯不成?”
年輕人多喝了酒,在酒桌上吵嚷兩句,說幾句醉話,本來並沒有什麼。
但胡鏞無意中,說出了賈瑞心中的最大隱秘,卻引得賈瑞驚恐不安,繼而勃然大怒。
“你滿嘴胡唚些什麼?”賈瑞一邊說著,一邊朝胡鏞身上推了兩把。
兩人你來我往,很快廝打起來,連帶著桌上許多碗筷,都被一一掃落在地。
“這他麼的,我碗裡的那個鴿子蛋還沒來得及吃呢。”
“嗚嗚嗚,大雞腿,我的大雞腿。”
“你們彆打啦,湯水都潑灑在我身上啦。”
……
為了避免殃及池魚,眾人被迫紛紛離席。吳天德也起身躲在人群後麵,倒是一點兒都不顯山露水。
不過,當一個玻璃酒盅激射而來,眼看著就要刺傷身邊小童的眼睛時,吳天德終究還是有些於心不忍,他施展功法,穩穩當當地接住了那隻玻璃酒盅。
至於這個酒盅,到底是誰趁亂偷射過來的,吳天德沒看清楚,他也不想看清楚。
還是難得糊塗好啊。
吳天德大顯身手這一幕,被賈璉注意到了。
本來他都已經心懸一線了,旁係侄兒賈菌的眼睛怕是要保不住了,這場百日宴怕是會給他們夫婦倆招來無儘的麻煩啊。
賈菌乃榮府近派重孫,是堂嫂婁氏的命根子,若是她們家孩子在酒宴上被人打瞎了眼睛,這場官司怕是要打到老太太跟前去。
他們夫婦倆今後還怎麼在老太太跟前,自詡有能力,會辦事,能服眾?
如今看到吳天德出手,化解了這場危機,賈璉這才輕籲了一口氣。
“都傻站著乾什麼?看到有人喝醉了,為什麼不早點把人家扶送到外書房裡?”賈璉向身邊下人嗬斥道。
很快,隆兒、昭兒、興兒、壽兒等五六名小廝,合力將胡鏞和賈瑞二人拉開,強行拽離了梨香院。
來旺兒夫婦倆,則領人將現場很快收拾了一番,又重新安排上了酒飯。
“哈哈哈,大家快請上桌,咱們繼續喝。”賈璉熱心地招呼眾人道,但他臉色卻仍舊有些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