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醒了,就再也睡不著了。”
元儷還是能安於孤獨的,但那是在熟悉的環境。在這裡,她還沒有熟悉到有安全感的程度。
孫沫家的院子很大,附近卻無高樓陪伴,他們住的三樓好像很孤寂地暴露在曠野高處,叫人有不勝其寒的感覺。而且,她這段時間幾乎與孫沫形影不離,她習慣了他的陪伴。他不過離了不到一個小時,她的恐慌症就發作了。
孫沫走後不久她就醒了,是嚇醒的。她做了夢,是完整的夢。她終於把多年的半夢進行了下去。花池邊,她嗅著溢著芳香的花,陶醉得閉上了眼睛。可她聽見聲音,睜開眼睛一扭頭,眼神就觸到了那令人恐懼的動物的小小的圓圓的眼睛,她就暈了過去。她能感覺到蛇是在一個少年的手中,而那個少年,就是孫沫。
她醒來,發現她是獨自一人,孤獨地在有些陌生的空間中。她一時怔忡。而一般她一睜眼就能看到的孫沫,並不在身邊,她就有些不安。他一直沒來,她就開始心悸,再後來又胡思亂想,最後就虛汗不停沁出,體溫也開始下降。她感覺時間過得好慢,慢得幾乎停滯,慢得似乎她的等待也沒有了意義。沒有時間,一切邂逅,也沒了發生的點。
可是,她想見到他。她期待有人打破這死一般的寂靜。雖然對她造成驚嚇的就是他,但是,她覺得,她嚇了她,他有責任安慰她。可他不在,他就是在逃避責任。她不允許,可是她也無法。現在她摟住孫沫時,身子還在不自覺地顫抖。
她告誡自己這樣不行。那不過是一場夢,即使曾經發生過,也是久遠的事。她那時小,可是她現在不小了。但是,她竟然安慰不了自己。她以前從沒有這樣過,即使在離家千裡的學校,即使是那麼小時。
現在她看到他,卻什麼想法都沒有了。她摟住他,就想求得安慰。她覺得,就算孫沫不耐煩了,也得等她把這會兒的情緒勁兒過了再說。
孫沫摸摸她的頭發。被火藥刺過以後,本來順滑的頭發有些毛燥,手感差了很多,可是他還是樂不知疲。剪頭發時,孫沫想著都剪完算了,還誘惑元儷,這樣再長出來的頭發更好。元儷堅決不同意,說太醜了。孫沫說他不嫌棄,反正也不是絕色美人,醜一點又有什麼要緊?元儷氣得打他,說她的頭發是他弄得,他要負責。孫沫說他就在負責呀,可是她不讓。最後程玉珵自然還是聽了元儷的意見,留了這麼短的頭發。
平時元儷不讓他摸她的頭發,摸了她就炸毛,對他瞪起那好看的眼睛。她覺得自己很凶了,他隻當她可愛,可是他仍會假裝害怕住了手。有了機會,他還會摸她的頭。她生氣,他住手。周而複始,不厭其煩。可現在她竟然沒有反抗,他就多摸了會兒。
“怎麼了,害怕了?”
“孫沫,我也不知道為什麼,總是心神不寧,惶恐不安,你說,我是不是太膽小了?”元儷把身子縮到他的懷抱中,才感覺自己的體溫在恢複,任他把她的頭發弄得亂七八糟,卻沒有注意到。
“沒有覺得。你是女孩子嘛,這都很正常。”
孫沫感覺這女孩就是專門治自己的。小時候妹妹黏他,他都會不耐煩。父親去世以後,他也感到孤獨才好了一點兒。在上學期間,他一直覺得和女孩子出去很麻煩。化妝費時間不說,見了一點東西就大呼小叫,鬨得人心煩。
和元儷在一起後,元儷天生麗質不需要化妝,平時也不怎麼黏他,讓他本來想以最大的耐心待她的心意無處可使,總微微在失望著。這次她主動親近他,雖然並不完全是情意,他也感覺到她的身體在顫抖,好象是對陌生環境的懼意,可是他還是心情愉悅起來。他就是至少要成為她的依靠。他就是要成為她在疲累時需要依靠時的唯一選擇。
她發泄夠了放開他,才發現他手中提著的袋子,裡麵的東西小小圓圓的,很好奇,“這是什麼?你出去就弄了這些東西回來?”
“這個,元兒,你就不要問了。我以後再告訴你。”孫沫知道她會害怕,覺得有機會再告訴她。他知道,不管什麼時候告訴她,大概得驚嚇她一回。可是她剛才驚魂未定,再告訴她這個,怕她驚嚇過甚。
“既然以後要告訴,為什麼不現在告訴?現在跟以後有區彆嗎?”
“嗯,有些區彆。”孫沫有些躊躇,“人心情不一樣,對害怕的東西的忍受力也不一樣。”
“你說這是我害怕的東西?”
“是呀。”孫沫想想該怎麼描述。“因為你不知道這個裡麵,蘊含了什麼基因。它孵化出來時就是基因顯現的時刻。禽鳥類孵出的幼崽固然可愛,但有些就不一定了。”
元儷聽了想想,忽然臉色發白,不由失聲驚呼,“孫沫,你說這是,這是……”她一把推開他,離得遠遠的,身上立時覺得有東西在蠕動,“孫沫,你是什麼意思?乾嘛拿這些東西回來?你嚇我一次嫌不夠?要繼續嚇我是不是?”
“元兒!”孫沫把東西放在了門口的桌子上,過來摟住她在床邊坐下,元儷還有些驚懼,掙紮著,孫沫卻有些激動,摟住她不放,“你都想起來了?”
元儷掙不開,又哭了,“孫沫,你就是個壞人!我還那麼小時,你就故意嚇我!”
元儷受了驚嚇,她自我安慰,就強迫成了選擇性遺忘。家人也不欲她想起,那件事就慢慢湮滅在她記憶裡。可是,其實,那件事對她心靈造成的陰影並未消除。隻是轉移到了夢裡。因為有遺忘,便成了美麗得令人驚懼的夢魘。
“沒有,元兒!我不是故意的。在班上我都沒存心嚇過女生,何況在外麵。我是見你們老師在整隊,好象要離開,就好心提醒你一下。然後就忘了手中的東西了。嚇著你了,是我不對。可是我不後悔嚇了你。若是我們擦肩而過,相逢不識,就錯過了一世的緣了。那才是人生之憾事。”
孫沫說著,輕輕撥過女孩的臉,讓她麵對他,“我嚇了你,我可以用我的一生來安慰你。可是錯過了你,我拿什麼來安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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