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
元儷驚喜地喊著,朝不遠處的老人跑去。老人慈祥地望著她,微微笑著滿是愛意。
元儷跑著,可是那看來並不遠的距離似乎成了不可逾越的鴻溝。她一直跑一直跑,不停歇跑了好久,腿都跑軟了,可是那距離不僅沒有變近,反而越來越遠,姥姥的影像也越來越模糊,竟至消失不見。
元儷驚懼,她環顧四周,茫茫一片,不見人影。忽然一陣巨大的聲音響過,她一抬頭,發現漫天的洪水傾瀉而下,如猛獸般朝她撲過來。她不知所措間,洪水已到眼前,她避無可避,恐懼地閉上眼睛。在巨大的自然力量麵前,人是如此渺小!
一段時間過後,元儷感覺到自己竟然沒有被洪水吞沒,慢慢睜開眼。然後她看到,自己站在一處天然的石橋上,洪水從橋洞通過,而她安然無恙。她順著水流向前望去,洪水乘勢而下,衝向一個人聚集的村莊。睡夢中的人們被驚醒,慌亂之後開始自救。他們爬到附近的高處,山坡、屋頂或者樹上,但水力衝擊之下,並沒有絕對安全之地,有不少人被水流衝走,生死難料。
元儷想去救援,可是她沒有這個能力,急得什麼似的,也不知怎麼辦。這種無能為力的感覺,讓她甚至生無可戀。人立於世上,不能救人於危難之間,不能慰藉自己的心靈,要此人何用!她一急之下,便跳入洪水之中。
可是她卻感受不到那種洪荒之力的存在,她在水中似平地之上完全沒有阻力。她很快接近了那個村莊,看到一個女孩剛被安置到樹杈中間,而她的父母一個沒抓牢,被急流衝走了,轉眼不見了人影。元儷想去抓住他們,也落了空。
她望向女孩。女孩大概隻有五六歲,麵目姣好,睡夢中微笑著像做著美好的夢。她天使般的笑容讓人沉淪,忘記麵臨的危境。
元儷見她微微蜷縮,似是感受到寒意,便想摟住她,可是女孩一下醒過來,望著麵前的情境怔忡。忽然,她晃動著身體想站起來,可是枝丫間空間太小,樹本身承重力有限,晃動之下她沒踩穩,竟然摔下樹去,眼看就要跌入水中。
元儷“呀”一聲就連忙去接,可是一個身影搶先接住了她。但兩人也被水流衝走。不過,那人顯然會水,他的戰友也架著船追逐著他,他摟著女孩最後上到了船上。
幾個人逆流而上,又救得了幾人,然後把幾個人帶到了安全的安置區。
幾天之後,洪水退去。原來的家園被毀,他們就選在地勢較高的地方開始重建。在人民子弟兵的參與下,沒過一周,便建成一座新村。那個女孩成了孤兒,可她拒絕了想收養她的姨母,一心想跟著那位救她的戰士。隻要看到他,她就迎上前去。如果他忙著,她就站在他旁邊望著他,一聲不吭。待到他休息,她就黏在他身邊。她小小的身子,無論獨立在風中,還是在他身邊,都是那麼惹人愛憐。那位戰士,更是待她如同親人般的寵愛。
幾位戰士要走時,全村人都來相送。尤其那女孩,拉著那位戰士,哭著不肯撒手。戰士勸慰她,說他還會來看她。她說,她唯一信任的就是他,他要是離開她,她沒有辦法,就去找她的父母。
小女孩說得很倔強,小戰士也沒經曆過此事,有些手足無措。可是他真的怕她出意外。她的父母和不少人,已從這個世界離開,他們還舉行送葬的儀式,讓他們入土為安。儀式上,許多人都泣不成聲,而小女孩把嘴唇咬出了血,都沒流淚。隻因小戰士說過,她要堅強。可現在,她把一切拋開痛哭,隻因那戰士要從她的人生中離開,以後或成陌路,她惶恐不安,內心已崩潰。
小戰士拍拍她,“小妹妹,你以後就是我的親妹妹!”
他請了假,把小女孩送到了他的家裡。他是獨子,家中隻有母親還健在。他的母親本來孤單一人,見到粉粉糯糯的小團子,也很喜歡。他陪伴小女孩在家中住了幾天,安慰她,說自己過年時有假期,一定會回來看望她們。若是她不習慣,他就帶她回她的家。
小女孩知道,這個哥哥還有他的責任,要歸隊,一定會離開。若她回去,他與她,怕再見無望。可是她住進他家裡,他早晚是要回的。她咬咬嘴唇告訴他,她會在這裡等他,她不回原來那個家,她害怕。
一晃十幾年過去了,小女孩成長為一個青春少女。可是養育了她十幾年她呼之為媽的女人已經風燭殘年。其實她年紀並不太大,隻是吃苦熬垮了身體。她彌留之際,還對她表示愧疚,說自己未能善始善終,儘母親之責給她尋一良人。少女臉色緋紅,但很堅決表示,她不想離開這個家,如果哥哥同意,她願意與他組成家庭。
這麼多年,他們雖然聚少離多,但早已對他情愫暗生,諳儘相思之苦。可是假如哥哥有其他意中之人,她作為報恩之人,也沒權利讓他錯失所愛。所幸,哥哥已年過而立,從未提過此事,也未帶其他女孩來家裡。他母親問起,他隻搪塞。但是,她也沒受到他的暗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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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身為軍人的哥哥也請了假守在了母親身邊。他被母親詢問,也紅著臉表示,他早已將她視為家人,若她不嫌他年紀比她大了許多,也不嫌他已經身許國家可能對她有所虧欠,他願意。
母親很高興,精神好了許多,在婚禮上接受兩個新人的跪禮時更是煥發了生機,根本不像纏綿病榻的人。
他們的婚禮很倉促,布置也寒酸。但女孩很知足。一家人也度過幾天最難忘的團圓日子。一周之後,他假期已滿該歸隊了,見母親精神一直不錯,也心存幻想,覺得母親已不治而愈。於是,他選擇離開,與母親和新婚妻子告彆。雖然不舍,但她們還是不想成為他的羈絆。他有鴻鵠之誌,她放他遠行。
他走後不久,他的母親病情突然惡化,終於撒手人寰。女孩一個人送走了母親,開始了孤獨的生活。每天閒下來的時候,她就寫信,字裡行間諳儘相思。等寫滿幾張信紙,她就封好給他寄過去。她也會收到他的信,每次都如獲至寶一遍遍的讀。他們就用信,把相思維係了三年。第三年的春節,他攢夠了假期,如約回到家。他祭奠了故去的母親,又與妻子久彆重逢,心中悲喜交加。故人已逝,他更加愛惜妻子。兩人過了一段甜蜜的日子。
又到了離彆的日子。他對她直言相告,他執行特殊任務受了傷,身體已不足支撐長期嚴酷的訓練,也無法完成艱巨的任務,他不願成為累贅,會在幾個月內申請退伍。到時他便與她雙宿雙飛,過普通人的日子。
他的允諾衝淡了離彆的憂傷,她的臉色也顯了笑意的嬌羞,對著他點頭。
兩個月,她寫信告訴他,他們的家庭要多一個人了,是他們的孩子。他們也要為人父母了,他高興嗎?不過,可能是個女孩子,不能繼承他的夢想了。
他回複她,女孩好,女孩懂事,長得肯定如她般美好。來日方長,等他回去,他們應該會有其他的孩子,也許是男孩也不一定。這第一個孩子,意義重大,他姓肖,她姓容,孩子就叫肖容吧!
可是,天不遂人願,她沒能等到他的複員,她隻等到他犧牲的噩耗。那一刻,歲月流逝如箭,女孩眨眼間青絲成灰,容貌變幻,成花甲老人……
“姥姥!”
元儷驚醒,心猶在劇烈跳動。她望向窗戶,似在尋覓那熟悉的身影。她今日與母親眠在姥姥常居的老屋,就是為了緬懷她。
“姥姥,這是有心願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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