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方已經搜查了關弘洋的住處,找到了一部手機,你和他之間的聯係記錄......很完整。”
夜軒長舒一口氣,繼續說道:“但關弘洋還是把所有罪責都攬在了自己身上,他說一切都是他策劃的,是他逼你......”
宋邵涵猛地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慌亂,但迅速被她壓了下去。
她扯出一個近乎破碎的笑容:“他......他在胡說,夜軒弟弟,你不了解他,他可能隻是......”
“但我了解你啊,學姐。”夜軒打斷了她,目光沉靜而哀傷,“我了解那個在我迷路時,耐心帶著我熟悉校園的學姐,了解那個告訴我,‘抬步往前走,天比執念寬’的學姐,我更了解,一個十歲的女孩,親眼看著自己父親含冤而死,母親隨之而去,自己被迫改名換新,寄人籬下二十年,七千多個日夜......這種恨意和痛苦,足以改變一個人。”
“關弘洋是你父親的徒弟,他敬愛你的父親,他也看著你長大,他心疼你,所以他願意為你做任何事情,包括頂罪。”他頓了頓,看著宋邵涵蒼白的臉,“但學姐,這真的是你想要的嗎?用另一個人的自由、生命,來換取你短暫的安全,這和你恨的那些人,又有什麼區彆?”
“不!彆說了!”宋邵涵終於忍不住失控低吼,眼淚猝不及防地順著臉頰滑落。
“你什麼都不知道!你知道看著父親被拖走時,他看我的眼神嗎?你知道母親臨死前抓著我的手,一遍遍地說著“爸爸是冤枉的樣子”嗎?你知道這些年我每一個夢裡都是什麼嗎?是崩潰!是絕望!他們為了一己私欲構陷我父親,讓他背負叛國的汙名含冤死去,他們憑什麼能逍遙法外!?憑什麼能安享晚年?!”
宋邵涵的呼吸急促,胸口劇烈起伏,仿佛積壓了二十年的怨恨與痛苦在這一刻傾瀉而出!
夜軒靜靜地望著宋邵涵,沒有阻止她的發泄,直到她力竭般地癱坐在椅子上。
“我明白。”夜軒的聲音依舊平穩,帶著深深的理解,“但學姐,你用仇恨的方式去執行你認定的正義,最終也把自己變成了罪犯,這正是你父親希望看到的嗎?他若在天有靈,難道會希望自己的女兒,因為他,餘生都活在另一份罪責的陰影下嗎?”
宋邵涵沉默了許久,肩膀劇烈顫抖著,眼中仿佛陷入了回憶。
最終,她用著幾乎聽不見的聲音說:“爸爸他......最後對我說的話是......好好活著......”
夜軒抽出幾張紙巾,隨後拿起桌上的日記站起身,走到她麵前。
“學姐,不是所有人都是罪孽深重,沈法官他......”
宋邵涵猛地抬起頭,眼中滿是未乾的淚水和和執拗的恨意,幾乎是瞪著夜軒低聲嘶吼:“他該死!是他判了我父親死刑!要不是他!我父親也不會死!夜軒!都到了這一步!你難道還想為他開脫嗎!?”
夜軒將紙巾輕輕放在她手邊,再將沈明遠的日記遞給了她。
“這是沈明遠的日記,裡麵還有一張陸奇榮試圖賄賂他的五十萬支票,他分文未動,鎖在盒子裡二十年。”
宋邵涵怔住了,臉上的怨恨在此刻凝固,漸漸被一種茫然的空洞取代。
“日記......支票......”她喃喃道,接過日記,顫顫巍巍地翻看起來。
“他一直活在愧疚裡,學姐,沈法官在壓力下做出了錯誤的判斷,他或許不是一個完美的法官,但他並非是你想象中那樣冷血無情、同流合汙的人,他的死,同樣也是一場悲劇。”
“同樣還有陳建安檢察官。”夜軒繼續說道,“他同樣是心懷愧疚,當年的事情,並非所有人都無動於衷,仇恨蒙蔽了你的眼睛,讓你不到背後的真相,關弘洋為了你,願意承擔一切,可你真的願意讓他,讓你父親唯一的徒弟,替你背負兩條人命的全部罪責,徹底走上絕路嗎?”
宋邵涵放下日記,嘴唇不受控製地顫抖著,眼淚再次無聲滑落。
但這一次,眼神裡早已沒了憤怒的宣泄,隻剩下迷茫、無措,以及深入骨髓的悲哀。
她埋在心底二十年的仇恨,在這一刻動搖了。
夜軒深深看了一眼宋邵涵,隨後回到審訊桌後,靜靜等待著。
經過漫長的沉默之後,宋邵涵終於抬起頭,臉上帶著一種徹底釋懷後的疲憊與平靜。
“弘洋哥他......太傻了。”她輕聲開口,聲音沙啞,“這原本就是我的私事,我也勸過他,但他就是不聽,說我父親對他有恩,他必須保護我,這是屬於他的責任......”
宋邵涵挺起身子,嘴角勾勒出一抹苦澀的笑容。
“我......自首。”
“沈明遠和陸奇榮的死,都是我策劃的。”
接下來宋邵涵便開始清晰地將自己的計劃陳述出來。
觀察室內,林乘風看著審訊室裡那個終於低下高傲頭顱的女子,重重地歎了口氣。
他看著身旁的警員,開口道:“記錄吧。”
夜軒看著她,心中百感交集,十分不是滋味。
他完成了刑偵顧問的職責,卻也親手將曾經照亮自己人生路的光,推向了法律的審判台。
待宋邵涵交代完一切後,夜軒忽然開口:“學姐,那幾封信......”
宋邵涵輕笑一聲,坦然承認:“是我寄的。”
夜軒眉頭微蹙,眼神裡掠過一絲恍惚與不解。
“我沒有能力親手為我父親洗刷冤屈,所以就用這種方式,讓你調查,我知道你一定會追查到底,替我父親正名。”她頓了頓,“謝謝你......”
審訊結束後,刑警為宋邵涵正式戴上手銬,準備將她帶離審訊室。
走到門口時,宋邵涵忽然停下腳步,回頭看向夜軒,眼中閃爍著複雜的光芒。
“夜軒,對不起,讓你看到這樣的我,如果......如果有來生,我希望還能做你學姐,但下一次,我一定努力做個更好的人。”
夜軒凝視著宋邵涵,扯出一抹淡然的笑:“學姐,我還是那句話,至少......我不會怪你。”
宋邵涵身體猛地一顫,最終憋著淚水,跟著警員轉身離去。
夜軒獨自坐在空蕩蕩的審訊室裡,癡癡地望著門口她消失的方向,久久沒有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