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連著悶了好幾天。
太陽毒得能把地皮烤出油,草葉子都打了蔫兒,一動不動。
陳秀英背著手,站在地頭坎上,眯著眼瞅西邊天。
雲是紅的,裡麵還滾著一股子黑氣。
地裡的螞蚱跟瘋了似的,蹦得又高又密。
這天色不對勁。
半夜,等全村都睡死了,陳秀英自個兒摸黑進了空間。
她看都沒看那堆成山的吃食,直直奔向放資料的角落。
這種時候,消息比什麼都金貴。
她腦子裡翻來覆去,最後蹦出幾個要命的字。
“七六年,北方,特大蝗災。”
光是這幾個字,就壓得她胸口喘不過氣。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她就用拐杖“篤篤”地敲響了院門。
她把陳念喊到跟前,從袖筒裡掏出個小小的油紙包,倒出來一些灰褐色的粉末。
“這是防蟲粉,一錢的粉,兌十斤艾草。”
“你拿本子記好。”
陳念趕緊掏出個小本本,用炭筆歪歪扭扭地寫:四月三十,防蟲粉五錢,配艾草五十斤。
記完了,她又撒腿跑去找王嬸子,抓起一把艾草葉子比劃。
“嬸子,您瞧,這粉末得使勁往葉子裡揉,燒起來那煙才夠味兒!嗆不死它也得把它熏跑!”
她一邊搓揉,一邊又在小本子上補了一筆:揉透,煙才衝。
王嬸子一個勁兒地點頭。
“還是念丫頭心細。”
等這些都安排妥當,陳秀英這才站到院子當中,對著屋裡吼了一嗓子。
“都起來!乾活了!”
那聲兒又急又衝,沒給人留半點討價還價的餘地。
她把陳念招到跟前,話跟炒豆子似的劈裡啪啦倒了出來。
“念念,你馬上去喊人,割艾草,能割多少割多少!”
又扭頭就衝剛跑出來的大牛吼道:“大牛!帶上村裡那幫壯小夥,去後山,把能瞅見的野薑全給老娘刨回來!”
一幫子人扛著鋤頭,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陳大娘,這又是艾草又是野薑的,瞎折騰個啥勁兒啊?”
“就是啊,地裡的活兒還一堆呢。”
陳秀英臉一拉,手裡的拐杖往地上一杵,發出“咚”的一聲悶響。
“廢什麼話!讓你們乾啥就乾啥,快去!”
老太太那張臉拉得老長,誰還敢多嘴?
一個個嘴裡不清不楚地咕噥著,還是分頭乾活去了。
村委會辦公室裡,王科長聽見外頭的吵鬨,不屑地撇了下嘴。
“哼,封建迷信。”
他對身邊兩個埋頭畫圖紙的技術員說:“這幫人,骨子裡就是愚昧。”
兩個技術員也隻能跟著乾笑兩聲。
整整一個下午,村子上空都飄著一股子艾草混著野薑的怪味兒。
太陽剛落山,天色就驟然一變。
西邊天際線徹底黑了,跟著就是一陣嗡嗡聲,悶悶的,由遠及近。
“那……那是啥玩意兒?”
一個村民指著西邊,舌頭都捋不直了。
黑壓壓一片,從天邊直滾過來,把最後那點光都給吞了。
“是蝗蟲!是蝗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