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吞噬了所有光線,唯有昭野手中火折子爆開一豆微光,勉強照亮腳下暗道。空氣裡彌漫著泥土的腥氣和一種陳年腐朽的味道,壓得人有些喘不過氣。上方廢窯的打鬥聲已被徹底隔絕,死寂中隻剩下兩人尚未平複的喘息。
“那啞奴……”葉臨川低語。
“管他呢,反正這地方比上麵安全。”昭野打斷,絕霄短刀敲在濕滑壁上發出悶響,“往前走,總不能爛在這裡。”
葉臨川強行壓下不適,接過昭野遞來的另一隻火折子走在前麵。暗道曲折向下,腳下更是濕滑難行,每一步都需格外謹慎。昭野緊隨其後,絕霄短刀反握,捕捉著任何一絲異響。
突然,葉臨川腳步一頓,抬手示意。二人同步熄滅火折,瞬間融入黑暗,呼吸也放到最緩。前方轉角處,隱約傳來極輕微的腳步聲。
黑暗中,時間仿佛凝滯。那腳步聲在轉角處停頓片刻後,竟再次響起,卻是向著他們藏身之處緩緩逼近。
葉臨川屏息,秋月劍柄的機括已處於激發邊緣。昭野此時緊貼牆壁,絕霄短刀隱在肘後,不見鋒芒,唯有殺意。
一個佝僂的身影終於自轉角處顯露輪廓,並非預想中的殺手,隻是一個提著昏黃燈籠的老嫗。
“跟上。”老嫗望向二人。
昭野與葉臨川對視一眼,指尖在絕霄刀柄上輕輕一叩,算是應了。葉臨川沉默頷首。老嫗仿佛對二人的戒備視若無睹,提著燈籠顫巍巍轉身,沿著暗道向前行去。
越往前走暗道愈發潮濕,頂上不時滴下落水,在積水的石板上濺起細碎回響。
約莫一炷香,水流聲漸起。暗道儘頭,一條陰河橫亙,水麵幽邃無聲,一艘烏篷小舟係於岸邊。
“上去。”
昭野挑眉,朝葉臨川遞去個眼神。葉臨川足尖輕點,落於舟上,船身微沉。老嫗解纜執篙,篙尖一點岩岸,小舟滑入水道,無聲溯流。
“雲叔安排的?”昭野忽然開口打破沉寂。
老嫗撐篙動作未滯,頭也不回:“拿令牌,見啞奴,走暗道。規矩如此。”
“去往何處?”葉臨川問道。
“去該去的地方。”老嫗依舊沒有回頭,“拿到東西,立刻離開。廢窯的動靜太大,驚動了不少‘東西’。”
話音未落,舟底猛地一顛,似撞上什麼軟物。葉臨川手中秋月劍剛剛出鞘,老嫗已將長篙猛地向下一刺,水麵下,隨著一聲沉悶的異響,一股暗紅色的液體翻湧而上。“河裡的東西餓了。”
小舟在陰河上無聲滑行,水麵下的暗紅緩緩暈開又散去。昭野收回望向水麵的目光,指尖無意識摩挲著絕霄刀柄,低聲對著葉臨川道:“這老婆子,不簡單。”
葉臨川輕聲應了句,將懷中事物護得更緊了些。
此時,船底突然傳來刺耳刮擦聲。葉臨川秋月劍驟然出鞘,三根刃絲已沒入水中。暗流湧動間,一道黑影猛地撞向船底,小舟劇烈傾斜。昭野短刀插進船板穩住身形,另一手拽住葉臨川衣領。
老嫗篙尖疾點,卻不是刺向水中,而是重重敲在船頭某處。水下黑影發出一聲似人非人的嘶鳴,迅速遠去。
“那是什麼東西?”
“冥魚。”老嫗撐船動作不停,對著二人啞聲道,“聞血而動。”
舟行漸緩,最終停靠在一處簡陋石埠。老嫗燈籠遙指埠邊一條向上石階:“儘頭有光處,自有人接應。”言罷不再看二人,小舟載著她無聲沒入來路黑暗。
石階陡峭潮濕。昭野在前,絕霄在指尖翻轉自如,葉臨川斷後,刃絲垂地如蛛須感知震動。將至頂端,一絲微弱天光混著雨氣滲下,同時飄下的,還有極淡的血腥味。
昭野驟然止步,短刀橫抬。葉臨川側身貼壁,秋月劍柄輕震,十五根刃絲悄無聲息散入石階兩側陰影。
上方傳來一聲壓抑咳喘,隨即是重物拖遝聲。
二人對視一眼,同時暴起。昭野如鷂子翻身掠上最後幾級台階,絕霄直刺聲源;葉臨川秋月劍振,十五根刃絲後發先至,封死所有退路。
階頂是一處半塌的磚窯,天光從破損的頂棚漏下,映出地上蜷縮之人——正是啞奴。一道猙獰刀口橫貫胸腹汩汩冒血,啞奴右手死死攥著個油布包。見二人突至,他瞳孔驟縮,奮力將油布包擲向昭野,同時左手猛拍地麵。
地麵轟然塌陷,煙塵彌漫中竟露出底下翻板陷阱,根根倒立淬毒木刺攝人。葉臨川秋月劍插地穩住身形,二十根刃絲齊出,不是攻敵,而是瞬間交織成網托住昭野下墜之勢。昭野借力一點,絕霄在鋼刺上擦出火星,人已翻身落地。
“追!”昭野瞥了眼奄奄一息的啞奴,抓起油布包低喝。葉臨川刃絲收回,掃過啞奴漸散的瞳孔,那裡麵沒有恐懼,隻有一絲詭異的釋然。
兩道身影撲出破窯,雨幕瞬間吞沒視野。前方數道黑影正疾奔入林。昭野手腕疾抖,絕霄脫手飛旋,如銀月破空,直取最後一人後心。
那人駭然回身格擋,兵刃相交刹那,絕霄卻詭異一拐,抹過其咽喉。昭野掠至,接住回旋短刀,看也不看噴濺鮮血。
葉臨川秋月劍指地,刃絲貼地疾竄,纏上另兩人足踝猛然發力。骨骼碎裂聲悶響,兩人慘叫著撲倒。剩餘黑影見狀竟不反撲,反而加速遁逃。
昭野如影隨形追至其中一人身後,刀光一閃便從後心沒入。葉臨川秋月劍輕吟,刃絲自林間收回,帶起幾蓬血霧。不過瞬息,林間重歸死寂,唯餘雨打殘葉之聲。
“嘖,棄子。”昭野甩去刀上血珠,扯開油布包。
裡麵並非預料中的文書密信,而是一塊玄鐵令牌,刻著扭曲“影”字,與蘇斬雲所給令牌形製相仿,卻更顯陰森。另有一張薄絹,以血畫著簡陋地圖,標記終點是城外荒山一處古廟。
“調虎離山?”葉臨川蹙眉。
“不,是請君入甕。”昭野掂量著玄鐵令牌,咧嘴冷笑,“啞奴臨死還要演一出,這廟裡等著我們的,不是大魚,就是死局。”他忽然側耳,“聽見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