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野的刀鋒在觸及那黑影後頸前硬生生偏開半寸,刀柄狠狠砸在對方耳後。那人悶哼一聲撲倒在將熄的火盆上,焦臭皮肉味混著火星濺起。
葉臨川秋月劍振,刃絲纏住其四肢關節輕微收緊,將其死死按在冰冷石地上。
“喲,還知道毀物?”昭野一腳踢開火盆,殘燼飄散。他蹲下身,絕霄短刀拍打著對方痙攣的臉頰,“說說看,誰派你來燒東西的?說得好,給你個痛快。”
那人滿臉燎泡,眼中儘是恐懼,卻咬緊牙關。昭野嗤笑,刀尖順其脊骨下滑,停在尾椎處微微用力。“黃泉刑訊的手段,想必你也清楚。先從這兒開始,一節一節往上敲,敲到你說為止……”
“是……是謝處老……”劇痛之下,那人終於崩潰,“讓我燒掉所有往來記錄……其他的我真不知道!”
昭野短刀一收,刀柄再次重擊對方太陽穴,那人頓時昏死過去。葉臨川刃絲收回,劍尖挑起幾片未燃儘的絹紙碎片,上麵隻剩零星幾個模糊墨跡。“晚了。”
葉臨川在昏厥的探子身上摸索,從內袋扯出個小巧竹筒,倒出卷細密紙條。就著將熄的火光,他快速掃過,昭野此時也湊了過來,看見紙條上的內容,嘴角勾起冷峭弧度。“謝無衣這老狗,手腳倒是快。可惜......”
上麵隻有寥寥數字:廢窯事泄,啞奴已除,速清痕跡,按原定路線撤離。
就在此時,葉臨川目光突然瞥見火盆餘燼中那一點微光。
葉臨川用劍鞘撥開表麵的灰燼。除了大量無法辨認的紙灰,底下似乎還有塊不易燃的硬物。他俯身,小心地從尚有餘溫的灰堆裡撿起。
那是一角玉佩的碎片,邊緣斷裂處很新,質地溫潤,即便蒙塵也能看出不是凡品,上麵還殘留著半截雕刻精細的雲紋。
他指尖摩挲時一種莫名的熟悉感裹挾著寒意,悄然爬上脊背。
“看什麼呢?”昭野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帶著探究。
“這塊玉讓我有些不安。”他轉身,目光重新落回那名俘虜身上,“他知道的有限,留在此處是隱患。”
昭野挑眉,了然一笑,絕霄短刀在那人頸側輕輕一拍,力道恰到好處。“簡單,讓他在這兒睡到天荒地老便是。”
葉臨川的思緒被那塊玉拉遠,不安之感縈繞心頭。“走了!”昭野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恍惚。
絕霄短刀已然歸鞘,昭野正用腳尖撥弄著地上昏死的探子,語氣裡帶著事後的懶散,“這破廟陰氣太重,再多待會兒,怕是都可以和地底的陰鬼稱朋道友了。”
葉臨川最後瞥了一眼那狼藉的火盆,紙灰被他們帶起的風吹得打著旋兒。二人不再停留,沿著來時的甬道迅速退出。
重回後院時,雨勢已歇,隻有殘存的水滴從破敗的簷角斷續落下,砸在石板上發出清脆的聲響。月華勉強透過雲層縫隙,為荒草殘垣鍍上一層慘淡的銀灰。
二人退出古廟朝著林子的方向行去。林風穿過,帶起樹葉上積存的雨水,簌簌落下,打濕肩頭。一片沉寂中,隻餘腳下踩過腐葉的細微聲響。
行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昭野忽然極輕地“嘖”了一聲,蹲下身,指尖抹過一截潮濕的樹乾。
那裡有一道極淺的刻痕,新鮮,指向霧靄深處。“有意思,”他低語,聲音裡帶著一絲玩味,“除了我們,還有彆人也不想走尋常路。”
葉臨川心頭一凜,凝神感知四周,霧氣遮蔽了視線,卻放大了聽覺。
葉臨川則站在原地未動,仿佛毫無察覺,隻是微微調整了站姿,秋月劍垂在身側隻待時機。
霧氣在他們之間流動,時間仿佛被拉長。青石後的呼吸聲依舊平穩,似乎並未察覺自己已然暴露。
就在葉臨川以為對方會一直隱匿下去時,青石後傳來一聲幾不可聞的歎息。一個略顯沙啞的聲音響起,打破了林間的死寂:“不愧是能讓謝處老栽跟頭的新任魍魎,警覺性不錯。”
話音未落,一個身著黑色勁裝的身影自青石後緩緩步出。那人身形不高,麵貌普通,屬於扔進人海便再難尋見的類型,唯有一雙眼睛,沉靜得像兩口古井,深不見底。他手中並無兵刃,隻是隨意地站著,卻給人一種無懈可擊的感覺。
昭野的聲音從霧氣另一側懶洋洋地傳來:“藏頭露尾,六處現在招人的水準是越來越回去了。”
黑衣人並未動怒,目光掠過昭野藏身的方向,最終落在葉臨川臉上。
“我並非六處之人。”他語氣平淡,“奉判官之命,在此等候二位。判官有言,廢窯之水已渾,不必再探。令二位即刻轉向,有新的‘魚餌’入水。”
判官蘇斬雲?葉臨川與自陰影中現身的昭野交換了一個眼神。蘇斬雲的消息來得太快,也太巧。
昭野嗤笑一聲,絕霄短刀在指尖轉了一圈。“雲叔倒是會使喚人,前腳剛讓我們摸了廢窯,後腳就急著撒新網。怎麼,是怕我們撈到的東西太多,噎著了?“
灰衣人對昭野的挑釁恍若未聞,聲音依舊平穩無波:“判官隻傳令,不問緣由。新的魚餌在南邊古槐鎮,一個叫"張瘸子"的線人,他手裡有關於北疆貨物流向的消息。“他頓了頓,補充道,“判官強調,此事需快,遲則生變。“
昭野咧嘴,露出森白牙齒:“行啊,那就去會會嘍。不過“他話鋒一轉,短刀虛指向灰衣人,“你又是哪路的?判官手下,我可沒見過你這號人物。“
“水蚓,隸屬判官直管暗線,平日不顯。“灰衣人回答得滴水不漏,甚至微微頷首,“消息已帶到,告辭。“說完,竟不再給二人發問的機會,身形向後一滑,如同鬼魅般沒入濃霧與林木深處,幾個起落便再無聲息。
林間重歸寂靜,隻剩下水滴從葉尖墜落的輕響。
葉臨川望向水蚓消失的方向,眉頭微蹙。他知道,水蚓的消息或許所言非虛,隻是時機太過巧合。“古槐鎮要去。但廢窯的線,不能斷。“
昭野扯了扯嘴角,“那就陪他們玩玩。”
二人不再多言,身形沒入林間,朝著古槐鎮方向疾行。霧氣在林間流淌,濕冷貼附在肌膚上。葉臨川指尖無意識擦過胸前衣襟,那碎玉的輪廓硌在心上,比夜色更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