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歸還是你比較了解他,我相信你的判斷。這件事你放心吧,等白天我就安排迪亞茲帶人過去查探,有了結果第一時間告訴你。”莫萊斯道。
“嗯,一定要小心再小心,其他情況可以找齊懷特同誌多加了解。”維拉克點點頭,沒再打擾伯因、莫萊斯、溫斯頓三人的聊天,“好了,你們繼續聊著,早點休息,我先回去了。”
“會長、副會長、溫斯頓同誌,再見。”齊懷特跟維拉克邊往外走邊衝三人告彆。
出了會議室,疲憊感襲來,維拉克長吐一口氣:“我先回去休息了,你就留在會裡該乾嘛乾嘛,等他們聯係你。”
“明白。”
“晚——”維拉克還想道聲晚安,但一抬頭,看到天都蒙蒙亮了,隻是擺了擺手。
——
四月十四日、上午
布列西共和國、萊澤因、人民廣場
昨天的血跡並沒有被刻意擦拭,好似就是要鮮豔、刺眼地乾涸在那裡,警示民眾們。
今天,在那血跡之上,又多了足足幾十位剛剛遊街示眾完,正押在斷頭台、吊在絞刑架上,即將被政府衛隊公開行刑的人。
行刑區域周圍也仍舊被民眾們圍得水泄不通。
但數以萬計的圍觀民眾出奇的安靜,不論行刑台上是否有自己的親人、熟知的人,都不敢輕易地發出什麼聲音。
因為除了行刑台上近百名衛兵外,人民廣場周圍還有幾隊恐怕超過千人的騎兵隊駐守著,一旦民眾出現騷亂,他們就會發起衝殺。
四月中旬溫暖的天氣並沒能衝散人民廣場上冷冽的殺氣,沉默中似乎在醞釀著震耳欲聾的雷聲。
“經查實!威利·海曼!奧利弗·莫林!布利奇特……”衛隊隊長宣讀今日行刑名單上的三十三個名字,“……貝芙麗!丹尼斯·維德!是擾亂治安的亂黨,平等會的成員!因均拒不接受政府的教誨!不肯改過自新!特公開行刑!以警示諸位!不要加入亂黨!不要包庇亂黨!不要視政府為敵人!”
不要加入亂黨!不要包庇亂黨!不要視政府為敵人!
衛隊隊長的聲音響徹一片死寂的廣場。
“我不是平等會的人!我隻是一個修表匠!不要殺我啊!我真的不是平等會的人!求求你們了!”被衛兵控製住的一個中年男子看著麵前冰冷的鍘刀,嗅著空氣中淡淡的血腥味,嚇得褲子裡一熱,尿液流淌而出。
衛隊隊長冷冷地瞥了一眼那名男子:“我們證據確鑿!就算你真的不是平等會的人!常常自詡自己是為人民而戰的平等會,難道就這麼眼睜睜看著你一個無辜者死嗎?!那他們真的有在乎過你們嗎?!是真的為你們而戰嗎?!”
修表匠哆哆嗦嗦喘不過氣來,眼淚鼻涕橫流:“我不是平等會的人……彆殺我……”
“行刑!”待牧師做完禱告,也不管犯人懺不懺悔,衛隊隊長直接厲聲下令行刑。
押在最前麵,必然要第一個被行刑的修表匠感受到兩位衛兵正拖拽著自己到斷頭台上,身子一僵,嚇得兩眼無聲說不出話來。
“我先來!”
就在修表匠跪倒在斷頭台前,頭已經被固定好位置,衛兵隨時可以放下鍘刀讓其身首分離時,旁邊一道聲音打斷了他們。
所有人的目光都彙向聲音發出的位置,隻見那裡站著一名被捆綁住,兩側站著持槍衛兵的女人。
女人毫無懼色,聲音鏗鏘有力:“我是平等會的人!”
“好!有人不需要我浪費時間擺出證據,就先承認了自己是亂黨!”衛隊隊長冷哼一聲道。
“不是亂黨!是平等會!”女人怒視衛隊隊長糾正道。
“平等會就是亂黨!亂黨就是平等會!”衛隊隊長大聲反駁。
女人直視了衛隊隊長幾秒鐘,沒有和他進行無意義的交流,而是麵向台下望不到儘頭,臉上大都寫滿了恐懼的民眾們:“他確實不是平等會的人。”
修表匠聽到女人的聲音,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試著掙紮了一下:“你看!她都說了!我不是平等會的人!求求你們放了我吧!”
“但政府本就沒有想隻抓平等會的人!”女人打斷了修表匠的話,“他們就是要一邊殺平等會的人!一邊殺無辜的民眾!讓我們分崩離析!”
“錯!”衛隊隊長駁斥,“被抓到這裡的每一個人都是平等會的!而且亂黨隻會害了民眾!我們這麼做是希望大家不要再被亂黨蒙騙下去!儘早還大家一個穩定的萊澤因!”
女人根本沒有搭理衛隊隊長的話,她眼含熱淚,聲音略帶哽咽:“平等會為了人民的平等、自由、團結而戰!這一點絕不會被改變!”
“行刑!”衛隊隊長擔憂這個平等會的女同誌會影響民眾情緒,催促衛兵動手。
“今天,平等會雖然還無法做到保護好人民!但我們也可以選擇死在人民的前麵!”女人喊道。
“行刑!行刑!!”
“嚓!”
鍘刀放下,女人的腦袋滾落而下。
修表匠看到這一幕直接暈死過去,台下的民眾們也大都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繼續!”衛隊隊長道。
“我來!!”一名平等會的男同誌鼓起莫大的勇氣,發出淒厲的聲音,朝前邁了一步。
“行刑!”
“嚓!”
“我來!!”
“我來!!!”
“行刑!!行刑!!!”
“嚓!嚓!!”
本來會第一個死去的修表匠,卻因為平等會的人接二連三地站了出來,遲遲沒有被行刑。
“我來!!”
“我是平等會的人!!!”
“平等會萬歲!!!人民萬歲!!!”
“行刑!!!給我行刑!!!”看著在女人帶動下,一個又一個冒出來願意在平民之前被殺的平等會成員,衛隊隊長氣得將自己的配槍都亮了出來。
“嚓!”
“嚓!!”
“嚓!!!”
在女人之後,又有八位承認了身份的平等會成員被當眾處刑。
“還有嗎?!你們誰來!你們再來啊!敢冒頭嗎!!”衛隊隊長氣勢洶洶地走到一片屍體前,用槍指向台下的民眾。
他指過的地方,民眾們紛紛四下躲避。
“口口聲聲說要保衛民眾的亂黨在哪裡?!是誰在維持著這個國家的運轉!是誰給了你們工作!是誰讓你們能安心地生活?!是平等會嗎?!他們做了什麼?!他們除了嘴上扯著狗屁的平等!除了在萬國博覽會的時候攻打自己的政府,讓布列西的臉麵丟了個精光,他們還做了什麼?!”衛隊隊長吼道。
沒有人回答他的話。
“他們該死!”衛隊隊長轉身看向剩下的二十多名犯人,“如果大家真的想讓布列西變好!就把你們知道的關於平等會的消息彙報給我們!除了重重有賞!我們也會保證你們的安全!”
“平等會會取得勝利的!!”被押著的一個看上去或許隻有十四五歲的小男孩咬牙道。
衛隊隊長打量了一眼這個麵孔稚嫩的孩子,眼裡的殺意沒有消退,反而變得更加旺盛:“行刑!”
“砰!”
從民眾中傳出一聲清脆的槍響。
背對著民眾下令行刑的衛隊隊長後腦勺瞬間血肉模糊,人也直挺挺地撲倒在地。
“平等會的人來了!平等會的人來了!!”
“快通知騎兵隊!!”
“找掩體!”
台上頓時亂作一團,百名衛兵竟被這一聲槍響嚇破了膽。
聽到槍聲後,駐紮在廣場幾側的騎兵隊開始出動了,他們或亮出刀劍,或舉槍槍械,不顧前方的民眾,騎著馬就衝撞了進去,向槍聲發出的位置前進。
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一個同樣看著年輕,看著和台上剛剛說話的男孩年齡相差無幾的孩子打完一槍,繼續上子彈,向行刑台移動。
就在他上好子彈,準備將槍抬起時,一張大手從一側襲來,拍掉了他手中的槍,而後又攬住他,開始朝行刑台、騎兵趕來的相反方向快步離去。
男孩一愣,起先還以為是被騎兵隊抓到了,但迎接他的並沒有子彈,隻有有力的臂膀。
他抬頭看去,隻見阻止了自己上行刑台救人的,是一個麵無表情的魁梧男子。
“放開我!我要去救我哥哥!”男孩本想感激,可意識到自己的哥哥還在台上,臉色一變,掙紮著就要繼續救人。
“你救不了他的。”男人發出低沉的聲音,手臂像鐵鉗一樣,牢牢抓著男孩帶他離開廣場。
“我能!”
“閉嘴。”
廣場大亂,人擠著人,像陷入了洶湧的海浪之中。
可男人站在那裡卻無比穩當,護著男孩快速地闖出了一條路。
“我看到了!剛剛是一個孩子開的槍!一個男孩!”
“堵住各個街口!不要放任何人出去!不要放任何人出去!”
“騎兵隊守住街口!進行排查!”
“小心他們有武器!一定要搜身!!”
還沒等男子帶著男孩離開危險的廣場,衛兵們就和騎兵隊取得了聯係,並開始控製現狀,搜捕有了初步特征的開槍者。
“怎麼辦?”男孩的衝動勁過去,看著那些冰冷肅殺的騎兵隊漸漸恐慌起來。
男人沒有說話,拉著他不斷擠開人群,向被騎兵隊守住的一條街口移動。
“您放開我吧,我會害死您的。”男孩不想拖累這個願意救他的人,“我會和我哥哥死在一起。”
“彆說話。”男人用風衣蓋住了男孩。
男孩知道這並沒有用,充其量隻是騎兵隊暫時發現不了他,他們根本無法度過封鎖。
“誰再往前走我們會直接開槍!”彙集的民眾實在是太多了,尤其是在發生騷亂的情況下,騎兵隊也有點難以抵擋他們的衝擊。
“我們隻追查開槍者!其他人不用擔心!隻要聽從我們安排就不會有事!”
“不要再前進了!”
“往後退!都給我往後退!!”
在刀槍的威脅下,民眾們沒能衝破騎兵隊的封鎖,滯留在了廣場中。
男人此時也帶著男孩來到了街口處,高大的他可以輕易地掠過前麵幾排人頭,看到騎兵隊用槍指著民眾,讓民眾不敢輕舉妄動,以及一個騎兵朝遠處趕去,大概率去尋求支援。
“我沒殺人,我就是來看看,求求您讓我過去吧!”
“我也沒有殺人啊,我是路過!我是無辜的!”
“求求您了放過我們吧,我們什麼都沒有做!”
前麵的民眾還很恐慌,同騎兵隊求情,希望他們放自己過去。
騎兵隊的隊長充耳不聞,隻負責守好街口,等待援兵過來進行搜查,把膽敢在眾目睽睽之下槍殺衛兵的人揪出來。
那個人是不是平等會的人,有沒有成年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一定得揪出來嚴厲處置,不然政府的威嚴將蕩然無存,以後是個人都能來放個冷槍。
男人冷靜地觀察周圍,思索著安全離開的辦法。
就在這時,另一個街口處突然爆發了槍響,連著兩名騎兵隊的士兵中槍摔下了馬,其餘的士兵受到威脅,也開始向著民眾裡開槍。
此舉導致那一邊局勢失控,民眾們不顧一切地想要衝破封鎖,騎兵隊的壓力山大。
“在那邊!快去支援!”
“一定是平等會的人!活捉他們!”
守在男人所在街口的騎兵隊聞聲,意識到敵人已經暴露,便不在守這裡的街口,而是穿梭在人群中,向那邊包圍而去。
“快走啊!快走!”封鎖結束,民眾們找準機會一湧而出,拚了命地狂奔著逃離。
男人扭頭看了眼另一條街口此起彼伏的槍戰,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帶著男孩離開了廣場,一路輾轉回到了自己家中。
“您為什麼要救我?!”抵達男人一貧如洗的家中後,男孩的恐懼又被沒能救出哥哥的羞愧替代,“我還沒救出我的哥哥!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他死!”
“你救不出他的,你也隻會白白犧牲。”男人非常警惕,回去後先站在窗戶的一側,觀察了一下外麵,確認沒有危險後才看向了男孩。
男孩不這麼認為:“當時情況已經大亂,而且看後麵的槍響顯然還有彆人也想救人,我完全可以趁亂把我哥哥救下來!”
男人走到桌前給男孩倒水:“你叫什麼?”
“威廉。”小威廉胸口劇烈起伏,情緒還頗為激動。
“幾歲?”
“十四。”小威廉注視著冷淡的男人,“我哥哥十五。”
男人把倒好的水遞給了小威廉:“你父母呢?這麼大的事情怎麼隻有你出麵?”
“他們去世了,我和我哥哥一直在我舅舅家生活。”小威廉緩緩接過水杯。
“那你舅舅怎麼不出麵?”
“他對我們很不好,嫌我們拖累他,我哥哥被抓他開心還來不及,又怎麼可能冒著生命危險來營救……”
男人坐在破舊的沙發上,有點無精打采的樣子:“你哥哥是平等會的人?”
“他是紐曼街學習班的。”小威廉道。
“那是什麼?”
“紐曼街裡學生們自發組建的學習班,互相交流平等會的東西。”
“為什麼不加入平等會?”
“平等會不吸納十六歲以下的孩子,就連學習班我哥都不讓我也跟著去。”小威廉喝了口水,心情有所緩和。
男人微微點頭:“他們都是為了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