診療室外，走廊上的氣氛凝重而微妙。
四位律師已經不在現場，而守在門口的兩位警員旁，不知何時又多了兩位身著黑色正裝的男女。男士手提一個精致的皮質公文包，女士臂彎裡則搭著幾件衣物——最上方是一件嶄新的羊絨大衣。兩人恭敬地站在不遠處，保持著恰到好處的距離，既不會打擾診療，又能隨時響應。
慕容瑤拄著拐杖緩步走到走廊中央，蒼白的臉色在刺眼的走廊燈下更顯憔悴。她微微佝僂著背，整個人仿佛隨時會倒下，這副模樣讓女警員忍不住再次開口，聲音裡帶著真切的關切，“可以走了嗎？”
女警的目光在慕容瑤包紮的腳踝和脖頸間遊移，當看到程謹手中那疊厚厚的傷情報告時，眼中閃過一絲不忍。她下意識上前半步，似乎想要攙扶這個看起來搖搖欲墜的受害者。
程謹始終緊跟在慕容瑤身側，保持著恰到好處的守護距離。他敏銳地注意到慕容瑤不自覺地攏了攏單薄的毛衣，立即會意。
“我穿‘我’的外套……”慕容瑤清了清嗓子，聲音嘶啞，重音，目光意有所指地看向程謹。
沒等程謹示意，那位黑衣男士已經明白，快步上前，輕叩診療室的門。片刻後，他拿著那件手臂被割破的羽絨服走了出來——白色的羽絨從裂口處支棱著，在燈光下格外刺目。
走廊上的眾人神色各異，女警明顯眼神一閃而過的波動；中年警員依舊眉頭緊鎖，沒有任何反應；程謹帶著意味深長的眼神；而黑衣男士和女士很平靜。
慕容瑤接過那件殘破的羽絨服，動作自然地穿在身上，絲毫不介意那些從裂口處支棱出來的白色羽絨。她甚至故意將最顯眼的那道刀痕朝外，讓所有人都能清楚看到——這就是她要的效果，讓每一道傷痕都成為無可辯駁的證據。
“走吧。”慕容瑤輕聲開口，聲音裡帶著恰到好處的虛弱。
走出醫院大樓，夜風裹挾著寒冬的濕冷撲麵而來。門口停著的豪車又多了幾輛，清一色的黑色車身在路燈下泛著冷光。但警車紅藍閃爍的警燈在其中絲毫不顯弱勢，反而格外醒目。
“慕容小姐，坐我的車吧。”程謹拿著厚厚的傷情報告跟在旁邊，作勢要引她走向那輛邁巴赫。
“程助理，這樣不太好吧。”中年警員立即出聲阻攔，微眯著眼打量著他們，語氣裡帶著職業性的警惕，“受害人應該配合警方調查，單獨行動不太合適。”
深夜的空氣中頓時彌漫起無形的火藥味。
慕容瑤適時地輕咳一聲，微笑著打破僵局，“我跟著警員走。”她轉向中年警員，眼神真誠而脆弱，“配合警方工作是應該的。”
程謹見狀，識趣地退後一步：“那我在警局等您。您可以保持沉默，什麼都不用說。”他轉向警員，語氣恭敬而不失威嚴：“剛剛jc的刑辯律師已經在警局等候配合調查。”
慕容瑤拄著拐杖，在女警的攙扶下緩步走向警車。重新坐上警車後，密閉的空間裡彌漫著一種微妙的沉默。發動機的轟鳴聲在夜色中格外清晰，車窗外的霓虹燈光在深夜中暈染開來，像一幅模糊的油畫。
中年警員透過後視鏡打量著後座的慕容瑤，手指在方向盤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輕敲著。警車駛過一個路口，路燈的光影在他臉上明滅不定。
“慕容小姐，看來和蕭氏關係不簡單啊。”他突然開口，語氣刻意放得輕鬆，卻掩不住試探的意味，“這才過去多久，網上可都傳遍了。”他故意頓了頓，“連蕭氏的公關部都下場了。”
副駕的女警員立即轉頭瞪了他一眼，眉頭緊蹙。這種帶有明顯指向性的問題不僅不專業，在明知慕容瑤背景不簡單的情況下更顯得愚蠢。她的手指在膝蓋上收緊，隨時準備打斷這場不合時宜的盤問。
“啊？”慕容瑤像是剛反應過來，蒼白的臉上浮現出一絲困惑。她微微前傾身體，這個動作讓她脖頸上的淤青在警車頂燈的照射下更加明顯。“網上說什麼了？我……我都沒來得及看……”
她邊說邊慌亂地解鎖手機，垂下的眼眸裡閃過一絲不可察覺的興奮，聲音卻透著被人拍下來傳到網上的難堪，“這……這怎麼都拍的我……”
屏幕上赫然是熱搜話題豪門綁架傷害未遂深夜夜市年輕女子遇襲為哪般蕭氏蕭生，配圖正是她跌坐在夜市地上的狼狽模樣，還有綁匪三人組的打碼特寫，以及他們三人背景調查，都被“挖掘”了出來。
還有慕容瑤都不知道的證據——蕭氏地下停車場內，蕭生和刀疤男見麵的特寫照片。
中年警員有些無語地笑了，嘴角扯出一個譏誚的弧度。他在心裡暗罵這演技真拙劣，還沒等他開口反駁——
慕容瑤突然暗滅手機，抬眸直視後視鏡。那雙眼睛裡的脆弱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被冒犯的倔強，“我和蕭氏的關係……影響我這次的事情？”
她的聲音很輕，卻像刀子般鋒利，手指揪緊了羽絨服上的破口，幾縷潔白的羽絨飄落在警車座椅上，在深色皮革的襯托下格外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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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倒沒有。”中年警員訕訕地收回視線，方向盤上的手指不自覺地收緊。他看到身旁女警警告的眼神，識趣地轉移話題，“就是好奇……上次您報案說被跟蹤，怎麼沒提和蕭氏的關係？”
警車駛入隧道，黑暗瞬間吞沒了所有人的表情。隻有儀表盤的微光映出慕容瑤嘴角那抹轉瞬即逝的冷笑。
慕容瑤垂下眼睫，在眼底投下一片陰影，“因為……確實沒關係。”她抬起頭，眼神清澈得如同一泓泉水，讓人無法質疑，“上次隻是覺得有人跟蹤，這次……”她的聲音越來越輕，帶著後知後覺的驚懼，“才知道是衝著什麼來的。”
話音未落，她突然拔高聲音，脖頸處的青筋若隱若現，“再說，上周我就報過警！”慕容瑤越說越激動，聲音嘶啞破碎，像是用儘了全身力氣。
“他們跟蹤我不是第一次了，他們六年前就綁架過我，傷害過我，他們出現！我……我就知道，肯定是不放過我！是你們說沒有證據無法判斷！”她身體往前傾更多，有些語無倫次，手指緊緊攥住手中的手機，整個人很是氣憤，眼眶微紅。
中年警員的表情頓時變得複雜起來。他當然記得那個報案記錄——當時監控錄像模糊，確實因為證據不足沒有立案。這三人確實是有案底，他們有關注，但並不多。
女警適時插話，聲音溫柔而堅定，“慕容小姐，您需要休息一會兒嗎？”她轉身遞過一瓶礦泉水，“到警局還有段距離。我們到了警局再談，你也受到了驚嚇，一會兒還要花點時間。”
慕容瑤的胸口劇烈起伏了幾下，像是正在平複心情。她接過水，指尖與女警短暫相觸時微微發顫，這個細節被女警敏銳地捕捉到了。
“這次多虧你們及時趕到。”慕容瑤適時補上一句，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她感激地接過水，小口抿了一下，隨即偏過頭，望向窗外飛速後退的街景。霓虹燈光在她蒼白的臉上投下變幻的色彩，睫毛在眼瞼下方投下一片顫動的陰影。
警車駛過一個路口，輪胎碾過減速帶發出輕微的震動。慕容瑤借機閉上眼睛，將所有的算計與鋒芒都隱藏在脆弱的外表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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