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雨如注,瓢潑而下。
袁忠緊緊攥著馬韁,指節泛白,他身披蓑衣,頭上的笠帽早被狂風卷到不知何處。
他用力一抹臉上的雨水,而後猛揮幾鞭,急催著胯下的紅鬃馬。
然而此刻,戰馬的四蹄深陷在及腰深的泥漿中,每一步都舉步維艱。
風雨呼嘯中,身後傳來一陣鑾鈴脆響,幾騎快馬疾馳而來。
一名拱衛營的老卒看了眼漫天肆虐的風雨,大聲對著袁忠喊道:“千總!雨勢太大了!您回營便是!這兒有我們幾個老哥頂著,出不了岔子!”
“不行!”袁忠大聲說道,“都已經過去兩個時辰了,咱們派出的三路哨騎,竟無一路回營!這其中定有蹊蹺,我必須親自去一探究竟!”
“可……”老卒看了看滿地的爛泥,麵露難色,“這路已經成了這般模樣,馬根本走不了啊……”
袁忠聽後,沉吟片刻,隨後伸手解開馬鞍的束帶。在眾人驚愕的目光中,他抱著馬鞍翻身下馬!
“騎不了馬就不騎了!”袁忠陷在爛泥裡,雙臂趴在攤開的馬鞍上,決然道:“靠兩條腿,走過去!”
眾人相互對視了一眼,無奈之下,隻得紛紛下馬,各自卸下馬鞍,跟著袁忠在滿地泥濘中,頂風冒雨,半走半遊,艱難地向前挪動著。
……
不知經過了多久的艱難跋涉,就在眾人的體力即將耗儘之時,他們終於來到了洱海邊。
一道閃電撕裂濃雲,在震耳欲聾的雨聲中,眼前的洱海宛如一片一望無際、沸騰翻湧的墨池。
層層疊疊的大浪,在狂風驟雨的裹挾下,猶如萬馬奔騰,前赴後繼嚎叫著拍向岸邊。洱海特有的銀魚在近岸的水中翻著肚皮,魚鱗在閃電的映照下泛著死白色。
“這水漲得太邪乎了。”一名老卒站在棧橋上,望著濁浪滔天的洱海,抹了把臉上的雨水,喃喃自語,“老天爺啊,我活了四十多年,從沒見過這麼大的水!”
袁忠麵色凝重,死死盯著風雨中的堤防。就在這時,他忽然感覺腳底的青岩下傳來一陣詭異的震顫。
“水下有東西!”袁忠大吼一聲,隨即拔刀指向棧橋下那翻湧的黑水。
隨行的眾軍士聞言,趕忙舉起弩機。就在此時,一道大浪猛地撲來,水麵瞬間炸開丈許高的濁浪。
下一秒,十二具泡得慘白的腐屍,緩緩浮出水麵!
一股令人作嘔的惡臭撲鼻而來,這些屍體也不知在水中泡了多久,個個腫脹得麵目全非,身上爬滿了各種水生腐蟲。
這些腐屍就那樣靜靜地漂浮在水麵上,腐爛的臉上毫無表情,整張臉皮猶如一大塊白蠟,死死地凝固在早已泡發的死肉之上。
其中一具腐屍漂得最近,袁忠清晰地看到,那具屍體的眼珠木然地凸在眼眶裡,瞪得滾圓。
如此恐怖的景象,讓這些身經百戰的老兵,也不禁感到一陣寒意從腳底直竄頭頂。
嗖——
不知是哪位軍士手滑,還是太過慌亂,不慎叩動了弩箭的扳機。一支狼牙箭帶著尖銳的鏑鳴,噗嗤一聲,狠狠射進了那具的浮屍胸腔。
中箭的屍身如同一個被戳破的羊皮筏子,劇烈地晃動起來。其身下的水麵,瞬間被染成了詭異的暗綠色!
袁忠驚愕地發現,這具屍體被箭剖開的腹腔裡,竟然填滿了烏綠色的肮臟穀物!
袁忠瞳孔驟然緊縮——那些發黑的黍米之間,分明混雜著漠北草原特有的狼毒草籽!
“是元人的疫種!”他的話音未落,隻聽遠處傳來一陣地動山搖般的巨響,洱海月牙灣處,傳來好似大山龍脊斷裂的悶響!
堤壩的石縫中,突然滲出無數道渾濁的液體。去年才用糯米灰漿新築的大堤,此刻竟如同屍體上的腐肉一般片片潰爛掉落。
放眼石縫之中,數以萬計的船蛆正在瘋狂啃咬著鬆木樁基!
“要潰堤了!”袁忠驚恐地大喊,“快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