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對著圍攏上來的醫戶們,講課般說道:“看到這些絮狀物了嗎?這是大麵積脫落的腸黏膜,換句話說就是——腸子脫了層皮!”
“暴瀉如米泔,肌顫如魚躍。這個病例屬於典型的霍亂。”
“此毒喜堿畏酸,傳水不傳氣,故而可憑此特點,來防止傳染。”
說話間,他來到燒水的銅壺前,在眾人不解的目光下,他揭開壺蓋,從懷中摸出一把銅錢,丟進了壺中的沸水裡。
“從今日始!”吳桐提高嗓音,指著銅壺對醫戶們高聲說道:“眾軍吃水,須取高山活泉,不可飲用山下淤水!煮水時要在壺中置銅錢十二,水沸至銅錢互撞作響,方可飲用!”
這是簡易版的沸騰計時裝置,要知道,能讓沸水把銅錢頂起來,至少需要持續煮沸20分鐘,這樣的時長足以殺滅霍亂弧菌。
說罷,吳桐看向營正,單獨吩咐道:“你傳令下去,命人取陳醋熏蒸營帳,所有此類症狀的病患,都要嚼上生薑,同時熬製藿香正氣散,一日分兩次發放。”
“至於……一日之內暴瀉五次及以上的重症患者,可安排熟絡針灸的醫者,刺委中穴放血。”
聽著吳桐井井有條的安排,營正原本急躁的心情在不知不覺中,竟平緩了許多,他躬身頷首:“屬下馬上就辦!”
吳桐正要轉身查看其他病患時,餘光忽然瞥見,在角落的草席上,有一個蜷縮著的削瘦身影。
那人裹著臟汙的毛毯不停打顫,露出的腳踝處,赫然爬滿暗紅斑疹。
“掀開毯子!”吳桐厲聲喝道,他疾步上前,藍朔樓卻比他的動作更快。
隻聽話音未落,藍朔樓就衝到近前,他劈手抓住毯邊,猛地掀了開來。
隨著毯子抖動,數十粒鼠糞簌簌而落。
瞬間,濃烈的腐臭味撲麵而來——患者腹股溝處腫起拳頭大的紫黑色硬塊,表皮已潰爛滲膿,淋巴腺周圍的皮膚呈現詭異的青灰色。
“圍三丈素布!隔離此處!所有軍醫退至五步之外觀看!”吳桐厲聲喝道,同時用力一推藍朔樓:“快去用淡石灰水洗手!”
藍朔樓瞳孔驟縮,急忙轉身衝出帳外,與此同時,軍醫們正紛紛向著這邊湧來,不多時就裡三層外三層圍成了鐵桶。
“取雄黃、蒼術、桑白皮、甘草各三錢,硫磺粉五錢,浙貝母……”吳桐說到一半突然哽住,這個時代沒有抗生素,連麻黃都掌握在藥商手裡,最終他改口藥方,改成一味隨處可見的魚腥草。
講罷藥方,吳桐伸開手指在患者淋巴處丈量切口位置,為軍醫們講道:“此症需切開排膿,刀鋒需避開波動感最強處,沿花斑處三指斜行切開,否則毒血入心……”
他從急救包取出手術刀,刀刃在燈火上反複灼燒。
“都看好了!”
刀刃劃開膿腫的刹那,黑紅膿血噴濺四射。
醫戶們臉色青白地圍觀著,直到他們看到,吳桐用鑷子拽出腐肉中的一點絮狀物。
那赫然是一小撮腐爛的鼠毛——其上還掛著幾隻乾癟的跳蚤屍體。
“是腺鼠疫。”他將鼠毛擲入火盆,騰起的青煙中,吳桐的眼眸深處浮動著隱隱銀光,係統光屏在氤氳火光中徐徐浮現。
【檢測到耶爾森氏菌,此疾病在該時代易引發大規模集群性爆發,建議兌換鏈黴素,所需扣除生命20h/支】
吳桐咬牙忽略提示,轉身對軍醫們高聲道:“凡身軀腫痛、高熱譫妄者,立即單獨隔離!把他們穿過用過的東西,通通燒掉!”
營正撲通跪下:“可這樣的話,就要挪動四百多人……”
“現在開始,半個時辰挪不完,你頂上!”吳桐起身,將染血的麻布扔在地上,“告訴民夫,凡是接觸過患者的,都要用石灰水泡手,再用雄黃煙熏半刻!”
看著人群如離巢螞蟻般熱火朝天的忙碌起來,吳桐的內心卻沒有半分放鬆。
他知道,眼下的隔離措施隻能暫緩鼠疫爆發,如果想要實現大範圍杜絕傳染,就必須安排大量人手除蟲滅鼠。
想到這,他立刻出帳去找藍朔樓,想和他商量調兵的事,結果剛一走出帳外,就聽見不遠處,傳來藍朔樓的怒吼:
“一群短視匹夫!你們還嫌不夠亂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