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風亂卷,金帳門簾掀起的刹那,佛珠搓撚聲先於人影傳入。
隻見身著鴉青袈裟的僧人闊步走進金帳,他手上握著沉香佛珠,在他身側,身材寬胖的西平侯沐英一邊用帕子擦著汗,一邊使勁張開手臂試圖攔住他。
三十四顆佛珠發出淅淅嘩嘩的聲響,衝亂了沐英急匆匆的腳步聲。
僧衣閃動,不經意間露出袍下那麵嶄新的腰牌,上麵赫然銘刻著【僧錄司】字樣
年逾四十的僧人看見吳桐的瞬間,眼神驟然停滯,緊接著瞳孔中陡然浮現出戒備神色。
“西平侯未言有外人在場啊。”黑衣僧人盯著吳桐,目不轉睛地對沐英說道。
“這位道長是永昌侯薦來的,最擅岐黃!”沐英哈哈笑著,他眼珠滴溜一轉,似是想出了合適的稱謂:“吳道長此番前來,專程為解四爺頑疾!”
“原來如此。”黑衣僧人點點頭,他轉身對吳桐輕輕頷首:“我替我主謝過吳先生。”
“大師客氣。”吳桐看著他腰上的僧錄司腰牌,稍許沉吟後,輕聲點破來人身份:“道衍大師,姚廣孝。”
帳外突然響起雷霆,姚廣孝的目光也在這一瞬中陡然銳利。
一旁的沐英也頓時麵露詫異,他的笑容僵在胖臉上,喃喃問道:“道長怎知他身份……”
“我不僅知道他是何人。”吳桐側過頭去,”吳桐側過頭去,目光穩穩和軟榻上那位被稱為“四爺”的貴氣青年相撞。
“自入帳時起,我便已知這位貴人身份。”
話音落下,在眾人錯愕的目光中,吳桐掀起道袍,畢恭畢敬跪身行禮。
“草民吳桐,叩見燕王殿下。”
朱棣猛地撐起身子,這位未來的永樂大帝眼蘊驚色,他沉聲問道:“你如何得知?”
“休不提殿下臨陣殺敵,且身為當今聖上第四子這般般件件。”吳桐合手說道:“單憑這把寶劍和殿下這身出塵貴氣,便是恍若天人。”
朱棣看向軟榻旁側那把長劍,他將寶劍握在手裡,折射出的寒光映照得他眼底殺意沸騰。
“先生聰敏,世間罕見。”朱棣手中利劍出鞘半寸:“遙想隨軍出征之前,父王特意叮囑我要勤學少說,並將贈言鑄於這劍柄之上,不想依然被道長看出端倪。”
“察微知著,本就是醫者天性。”吳桐迎著朱棣殺氣騰騰的目光:“貧道若存異心,恐怕此刻殿下體內早已是毒浪滔天了。”
“你!”朱棣聞言正欲嗬斥,一旁的姚廣孝湊上前來,止住了朱棣的怒喝。
“帶吳道長去偏帳歇息。”姚廣孝轉過頭,對夜不收首領說道。
吳桐聽罷,也不再開口辯解,他向朱棣最後施了一禮,跟隨夜不收首領的腳步,不急不緩地向帳外走去。
此刻,帳內就隻剩下燕王朱棣和姚廣孝君臣二人。
看著吳桐走出金帳的背影,朱棣寶劍一頓,厲聲說道:“真是個口無遮攔的潑才!”
黑衣僧人雙掌合攏,輕聲頌念經文:“如來說諸心,皆為非心,是名為心。”
“殿下劍鋒所向當是漠北,而非醫者。”姚廣孝幽幽說道。
朱棣斜睨了他一眼,重重歎出一口氣:“說起來,這人和大師倒有幾分相似,都有那麼一股世外高人的酸架子!”
姚廣孝聽罷,嘴角露出笑意,合手道:“謝殿下誇獎。”
“行了行了。”朱棣不耐煩地擺擺手:“關於此人,大師怎麼看?”
姚廣孝看了一眼朱棣手上的輸液器,又看了看他臉上逐漸恢複的氣色,給出了肯定的評價:
“是個大才。”
“那聽大師的意思,是不殺他嘍?”朱棣問。
“不是不殺,是殺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