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宴啊。”這句沒頭沒腦的話把吳桐問得一愣:“頭前引路吧。”
“您……”藥女上下打量了吳桐幾遍,試探著輕聲問:“就穿這身去?”
“是啊。”吳桐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靛青官袍,不解道:“有何不妥嗎?”
“真是個土包子!”藥童嗤了一聲,刻薄話直衝吳桐而去。
“大人有所不知。”藥女笑笑,為吳桐解釋起來:“咱的這位院使大人,出身名門,眼界頗高,您這身打扮,怕是入不得他的法眼。”
藥女雖然對自己客氣不少,但字裡行間,似乎都是在給自己這身官袍麵子。
“那我……”
“您放心,師尊都替您考慮周詳了。”
藥女說罷,從身後拿出一套錦袍,一雙織履,她說道:“這是師尊的衣物,他老人家說您二人身量相仿,您快些換上,有話路上再慢慢說。”
……
一刻鐘後。
吳桐騎在河西駒上,聽著藥童藥女給自己講述這位院使大人。
陸九霄,字明遠,正五品太醫院院使。
他出身鬆江陸氏,祖上曾任江淮鹽鐵轉運使,借著祖蔭,他本人給張士誠沒少押運私鹽。
結果元至正二十三年,他突然反水,將全部鹽船“獻”給朱元璋水師。
據說,在他家族的祠堂裡,有一幅寫有“觀瀾”匾額,取“觀天下滄瀾而不濕履”為祖訓。
這人大字不識一籮筐,又貪財好色。可偏偏就是這樣一個粗人,卻被馬皇後親自提點安置在了太醫院,還坐上了頭把交椅,著實令王太醫等一眾杏林世家腹誹了好一陣子。
而他對此處之泰然,一直都笑嗬嗬的。他對太醫們稱“咱懸壺人”;對各級官員改口“諸位貴人”;遇西域藥商則變“絲路同袍”。
這也就導致了,他好像和誰都結黨,但卻又好像和誰都沒有瓜葛。
說到最後,藥童一臉不屑地講,大把人看不過他這副左右逢源的嘴臉,私下就給他起了個外號:陸九竅——諷其心思九曲玲瓏。
說話間,三人穿行在熙來攘往的人群中,已經走過鼓樓大街。
拐進狀元巷,吳桐望著眼前豁然出現的三層彩樓,暗暗心驚。
應天城的夜色中,鴻賓樓如同一座懸浮的琉璃宮殿,三層飛簷挑著三十六盞西域琉璃燈,將秦淮河水染成椒香浮動的金波。
樓側各栽迎客鬆,寓意招財進寶;進門左右三盞燈,代表幸運吉祥。
吳桐剛一進門,就聽得食客人聲鼎沸,四下觥籌交錯推杯換盞,好不熱鬨。
這時,一陣大笑從雕梁畫棟間傳來,隻見一位身穿錦袍的白胖漢子,滿麵紅光地從樓梯上迎了下來。
此人年齡大概五十上下,胡須三撇,身寬體胖,嘴角天生微翹似含春風,眼角細紋堆疊如折扇褶,逢人未語,先笑三聲。
藥童見狀,連忙欠身施禮。
“陸大人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