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棋落下,棋勢如同老樹般根深蒂固。
另一邊,手術彎鉗輕輕插入指甲縫隙裡,輕而易舉地就將指甲慢慢掀開。
吳桐輕輕挑起指甲,露出甲下紅乎乎的血肉。
這個時候,單憑肉眼就已經無法判斷甲床和病變組織了。
“高倍鏡。”仿佛在手術室下指令,他在心中低低默念一句。
而朱雄英穩穩坐在大椅上,感受著父親讚許的眼神,他微微一笑,像個大將軍似的揮手一劈:“小飛掛角!”
白子斜刺裡殺出,朱標緊攥著檀木扶手,低聲回應:“尖衝。”
【您已成功兌換二十分鐘高倍鏡顯示,現已將此功能發放至您的眼部及視神經,剩餘生命10h,祝您使用順利。】
鏡片落下般的放大感晃到眼前,在高倍鏡的視野下,病變組織暴露無遺。
&nm的小瘤子,像粒並不圓潤的綠豆。
眼下來到了這場手術中最嚴苛的部分——他必須完整移除這顆軟綿綿的小東西,因為一旦切不乾淨或者把它弄碎,就有可能導致其複發!
一時間,吳桐和對弈的父子二人形成了一種微妙的共振。
此時棋盤上的戰鬥也已經進入到白熱化,朱雄英落子淩厲,白子如狂舞的蛟龍般縱橫,衝撞著黑子構成的嚴密陣線。
反觀朱標,此時卻有了幾分氣定神閒,他步步為營,穩紮穩打,竟一連抵擋住了兒子的數次衝撞。
“父親好手段。”朱雄英笑著亮出劍指:“但兒臣還有雙飛燕!”
“十三之四,衝!”
黑棋形勢頓時急轉直下,一旁觀棋的朱允炆小手汗涔涔的,他緊緊盯著棋盤上的布局,低聲暗道:“哥哥要贏……”
然而下一秒,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十二之六。”朱標語氣輕輕,卻仿佛重有千鈞。
隨著這一子落出,整副棋局局勢陡轉,儼然一副困龍宇中之象!
二人霎時間攻守易型,朱雄英的白龍因這一子被撕開缺口,黑棋組成的長釘從天而降,困得白龍進退兩難。
吳桐額發汗濕欲滴,高倍鏡下,瘤體已然暴露無遺。
越是這時候越要沉住氣,他感覺自己正在控製著手指上的每一縷肌肉,用近乎入魔的狀態精準控製著手上的力道。
千萬不能用力,稍微用力就碎,一碎就容易留下病根……
顯微鑷子輕輕提起這粒乾癟綠豆的邊緣,剪刀尖像蜂鳥探蜜的舌頭,小心翼翼地啄蝕著腫物。
他鑷住瘤體根基時,朱雄英恰好喊出最後的困獸之鬥:“五之八,斷!”
困龍抬頭而起,朱標突然笑了。
看似散落的黑子終成定局,在無聲無息間勾連成陣——朱允炆驚覺,父親早在二十手前就已布下天羅地網。
落子聲與剝落聲同時響起,吳桐把腫物完整的扔進銅盤,如釋重負的抬起頭。
【恭喜宿主完成甲下血管球瘤診療處理,且患者為曆史重要人物,獎勵生命時間+400h】
他看到,棋盤上的白龍轟然傾塌,黑子化作連綿山脈,將白棋生機儘數鎮壓。
大局已定,朱雄英隻得投子認輸。
“父親何時看破兒臣的?”朱雄英站起來,躬身請教。
“從你執白落天元時。”朱標笑著起身,此時吳桐已經為他包紮結束。
“太子殿下和小殿下仿若神人,微臣心悅誠服!”吳桐隻覺胸中蕩滌著一股激動之氣,他恍惚間,看到二人身上已然生出金燦燦的鱗角。
……
臨走時,吳桐額頭上仍掛滿汗珠,心中頗感意猶未儘。
他站在回廊下囑托道:“還望太子殿下暫歇政務三日,安心休養,另外七日不可沾水,每日用艾灰拌麻油外敷。”
太子眉宇間還帶著棋戰的餘溫,他掂了掂已經完全不再疼痛的手,爽朗笑道:“院判大人真乃華佗再世!吾在此謝過!”
“微臣萬不敢受。”吳桐連忙擺手:“還是殿下有關雲長之勇,微臣才敢略施薄技。”
聽著吳桐的話,朱標拍了拍朱雄英的後背,語氣中不無自豪:“有這小家夥在,我何懼之有!”
殿外殘陽正順著琉璃瓦流淌,給朱雄英眉間鍍了層金鱗。
少年皇孫突然搶前兩步,朗聲笑問:“明日我去太醫院,院判大人教我認藥可好?”
“求之不得!”
三人談笑間,誰都沒注意呂氏正攥著朱允炆的手,退到蟠龍柱陰影裡。
衝天的嫉妒和壓抑轉嫁給了身旁小小的孩子,看著朱允炆瑟縮的眼神,呂氏狠狠輕聲吐出一句:“廢物。”
她染著蔻丹的指甲掐進幼子掌心:“今日之恥,我要你永遠牢牢記在心裡!看見你哥哥怎麼討喜聖心了嗎?你若爭氣些……未嘗不能登上儲君大位!”
宮燈次第亮起,將這對母子的影子,拉成困龍索上的死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