響亮的傳號打斷了裴二郎的話,朱元璋在一眾宮人的簇擁下,款步走來。
二人躬身行禮,朱元璋走到他們跟前,眼底裡流露出讚許神色。
“裴家的?”皇帝目光掃過身披銀鱗鎧甲的青年,垂首問道。
“回稟陛下,正是!”裴二郎激動得呼吸都有些亂了。
朱元璋點點頭,目光轉向旁側的繡袍金甲,眼神中陡然浮現起一絲驚喜。
“咱認得你。”朱元璋看著藍朔樓,笑著說道:“你是永昌侯家那個懂事的小子!”
“吾皇萬歲!”藍朔樓急忙挽起袍甲,作勢就要跪拜。
“免了。”朱元璋擺擺手,對二人說道:“今夜辛苦你們為咱鎮殿,就看你們這一身浩然正氣,能否鎮得住那些邪祟鬼怪。”
“遵旨!”
……
轉眼。
子夜時分。
三更梆子響過第三聲,藍朔樓和裴二郎已經站過了一個完整的亥時。
夜深人靜,無風無月,四周寂靜得連蟲鳴都沒有。
宮燈發出微光,藍朔樓數著,這盞燈已經被小太監添過三回燈油了。
他默默咽下一口哈欠,正正身姿,握緊了手中的虎頭鏨金槍。
然而。
就在這時。
“藍兄!”裴二郎突然麵色大驚,他一把抓住藍朔樓護腕:“你聽!”
兩人同時聽見,寢殿內傳來尖銳的布料撕裂聲——那是老皇帝在夢魘中撕扯錦被!
藍朔樓剛要邁步,裴二郎一把抽出水磨鋼鞭橫在他身前:“宮律第七款,無詔入寢殿者……”
下一秒,淒厲的慘叫刺穿窗紙,回蕩在宮牆上下。
藍朔樓撞開裴二郎衝進去的刹那,正看見朱元璋從龍床上滾下,明黃中衣被冷汗浸成赭色。
老皇帝粗大的手指摳著床柱,指甲縫間竟滲出了血珠,一滴一滴沿著蟠龍紋路蜿蜒而下。
“鬼!有鬼!”朱元璋掙紮著踢裂錦被,像個陷進沼澤裡的旅人。
藍朔樓正要上前幫忙,裴二郎一把拽過他:“退後!聖上魘住了!”
這時王德成大呼著闖了進來,踉蹌撲到皇帝身邊。
還不等說話,朱元璋眼神渾濁著,鷹爪般的手猛攥住老太監的領口:“標兒!標兒呢!”
“父皇!”
太子朱標披著單衣衝入殿內,他伸手去扶時,朱元璋卻突然用力掐住他的脖頸:“你不是標兒!咱的標兒早被你們吃了!”
太子頓時被扼得麵色青紫,眼看著拉不開朱元璋,藍朔樓大呼一聲陛下恕罪,伸手抄起桌邊博古架上的青銅爵。
在老太監驚愕的眼神中,滿杯清水嘩啦一聲潑在朱元璋臉上。
老皇帝渾濁的眼球轉了轉,腳下一軟倒在太子懷裡。
他看著眼前驚魂未定的朱標,嘴唇顫抖著,喉嚨裡擠出嘶啞的喃語:“我夢見……那些娃娃……那些娃娃吃了你,還在咱的肚子裡哭……”
朱標脖子上環繞著一圈血印,他扶著虛弱的父親,眉目間滿是心痛。
他扶著朱元璋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朱元璋這時才意識到,自己被人潑了一臉水。
他環顧著麵前的眾人,太子朱標立時察覺到了父親這逡巡目光中,隱含著的危險。
他用身子掩住藍朔樓,主動攬下責任:“父皇身陷夢魘,兒臣不得已……才出此下策,望父皇恕罪。”
“你做得對。”朱元璋收起目光,他長歎一聲,眼神中流露出深深的無力和疲憊。
“咱造下的殺孽太重……他們這是不打算放過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