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飛快,五個時辰轉瞬即逝。
垂暮的陰雲更加晦暗,吳桐站在承天門前,來回踱著步。
“阿達西!阿達西!”
突然,一陣響亮的呼喊從身後傳來。
吳桐連忙回過頭去,阿紮提正舉著一個油紙包,飛一般向這邊跑來,快得簡直腳不沾地。
後麵跟著幾個氣喘籲籲的小太監,他們邁著小碎步,緊倒騰也追不上阿紮提,隻能扯著尖嗓子徒勞喊:“宮闈重地,嚴禁喧嘩!”
阿紮提衝到吳桐跟前,一邊喘著粗氣,一邊把手裡的東西塞進他懷裡。
阿紮提臉上已經分不清是汗水還是雨水了,他抹了把額頭,笑著說道:“捶壞了三個,這個絕對是按照圖上做的,不差分毫!”
“太好了。”吳桐抱著尚有爐火餘溫的小銅盆,用力拍了拍阿紮提的肩膀。
辭彆阿紮提之後,吳桐快步走進宮門。
隨著他的步伐,朱漆大門在他身後轟然閉合。
吳桐直奔坤寧宮,還沒來到近前,就遠遠望見藍朔樓和裴二郎正披掛整齊,站在宮殿外的回廊之下。
看到吳桐走來,藍朔樓係緊皂羅袍,邁步迎了上去。
“你這牛鼻子!”藍朔樓目光中滿是緊張:“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
吳桐看著坤寧宮門口,大群宮女來往穿梭,正忙不迭的布置著寢殿內務。
“都準備妥當了嗎?”吳桐轉頭問道。
藍朔樓點點頭:“都製備好了,四十幾人忙活了整整一下午!”
“辛苦了。”吳桐說著舉步拾階而上,側身從人群中間擠進大殿。
裴二郎湊上前,用胳膊肘頂了頂藍朔樓,小聲問道:“這位就是藍兄你說的那個草根神醫?我怎麼看著……有點神神叨叨的?”
吳桐走進大殿的背影漸漸融入黑暗,藍朔樓搖搖頭,苦笑著說:“他總把生死攸關當兒戲,卻每次都能全身而退,姑且……再信他一次吧。”
走進殿中,迎麵看到的,就是那扇高立在床頭頂側的巨大錦屏。
高高的錦屏隨著穿堂風微微搖晃,暗淡的燭光映照在巨獸的獠牙和趾爪間,展露出一片猙獰的威勢——在禦用監的丹青妙手下,這隻巨獸仿若活了過來!
鎏金仙鶴燭台散發著柔光,馬皇後端坐在嵌螺鈿的紫檀榻上。
“好俊的屏風。”她側頭仰視著錦緞上的猙獰獸紋,東珠耳墜在鬢邊輕晃:“隻是這巨獸畫得凶了些,倒像要吞了整座應天城似的。”
吳桐躬身時,嗅到博山爐裡傳來的龍腦香中,混著幾分藥氣——這正是王太醫配置的寧心散的味道。
“稟娘娘,此獸名曰食夢貘,載於《山海經·西山經》,‘食鐵啖銅,可吞凶魘’。”
他直起身,托起手中亮閃閃的黃銅小盆:“今夜臣將用黃鐘之音導引,以相激之聲,令神獸入夢鎮魘,輔以殿外二將的浩然正氣,必保陛下安枕。”
馬皇後聞言瞪大了眼睛,她探過身子,用犀角梳敲了敲吳桐手裡的小銅盆。
梳齒掠過銅盆邊緣,霎時間刮出清越的顫音。
“這法子倒是稀罕。”馬皇後眉梢一揚:“本宮記得,漢代張仲景治頭風,用的是葛根湯。”
“娘娘聖明。”吳桐答道:“但陛下之症不在風邪,而在神擾。昔年孫思邈以砭石叩穴治療驚悸,今夜臣效古法而新用……”
殿外忽然傳來更鼓,馬皇後望向殿外,風雨中,天色已然全黑。
“本宮不問醫術,隻問結果。”她緩緩起身,目含慈光地看著吳桐,繡金鳳尾裙掃過青銅藥爐:“願你真的能夠做成一隻解憂神獸,本宮也自會全力保你……”
……
更鼓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