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鳴坡的晨霧還未散儘,二十餘匹梅花鹿正在坡下悠閒啃草。
突然,一支羽箭曳著鏑鳴呼嘯飛過,驚得鹿群四散奔逃。
一騎快馬率先衝入林中,藍朔樓一馬當先,他張弓搭箭,往鹿群逃竄的方向又射一箭。
結果這一箭沒射中梅花鹿,反倒射中了一隻灌木叢裡竄出來的無辜灰兔。
“這個算熱身!”朱福寧緊隨其後,她嚷著追出去,掠過藍朔樓身側時,揚起一陣急促蹄響。
藍朔樓大笑起來:“小公子這開弓架勢,看著比裴二郎那廝還有衝勁!”
他話音剛落,忽見朱福寧抽出三支箭,一齊搭上弓弦——這一刻,在這個天家貴女的身上,竟真有了幾分塞外遊俠的豪氣!
挽弓如滿月,三支利箭流星趕月般,直射而去。
嗖嗖破空聲裡,遠處草葉亂顫,阿紮提跟在大家後麵,舉著千裡鏡怪叫:“紅尾雉!灰兔!還有……哎呦!裴二郎說的白狐!”
眾人策馬衝過去,隻見三支箭呈品字形釘在櫟樹上,箭羽猶自震顫,樹根處卻蜷著隻被箭風嚇暈的刺蝟。
南康公主掀開帷帽輕笑:“《周禮》有雲,天子春蒐不殺孕獸。”她指尖輕點朱福寧空了一半的箭囊,調笑道:“‘小哥哥’這番橫衝直撞,倒是應了驚蟄時令。”
陽光穿透林間薄霧,為她蒼白的臉頰鍍上暖色。
“這弓不好!”朱福寧賭氣似的把長弓一扔,一邊揉著手腕,一邊撅著小嘴說道:“這弓也太重了,壓得人手疼!”
“小公子此言差矣。”藍朔樓滾鞍下馬,他拾起落在地上的長弓,虛拽了幾下弓弦,說道:“這弓已經算是輕的了,拉不開的話,不妨多拉幾遍適應適應。”
“淨說些沒用的!”朱福寧賭氣道:“吳先生就不似你這般死板!”
一旁的吳桐聞言笑出了聲,他看著眼前的二人,心裡突然有了主意。
吳桐彎腰撿起地上的鬆枝,朝著林間小路比劃起來:“二位請看,前麵那棵歪脖子鬆樹後的林徑,直通林子儘頭的溪水,恰是天然的馳道。”
“既然射藝分不出高下,我倒覺得馬術更考較功夫。”他笑著開口,輕輕拍拍藍朔樓馬鞍上磨舊的皮革:“聽聞藍兄遠征漠北時,曾駕著匹瘸腿老馬追敵三百裡?”
藍朔樓正偷偷揉著被顛疼的腰,聞言立刻挺直脊背:“可不!當年那馬回來之後,餓得直啃樹皮……”
他突然頓住,瞪著朱福寧座下油光水滑的西域神駒,喉結不自然地動了動。
朱福寧一聽,頓時笑了起來,她用銀鈴般的嗓音朗聲說道:“吳先生說得有理!就比這個!”
阿紮提適時地湊過來,他打量著藍朔樓這匹已顯疲態的紅鬃馬,嘖嘖說道:“我賭十顆波斯貓眼石,藍將軍這匹老馬,絕對跑不過小公子的西域寶馬。”
“胡扯!”藍朔樓一巴掌拍在馬屁股上,驚得老馬尥起蹶子:“老子這是……是念舊!”
話雖如此,他卻偷瞄吳桐拴在杏樹下的河西駒——那匹駿馬正在那邊悠閒地啃著嫩草,肌肉在皮毛下如流水般起伏。
“話說……”他一把攬住吳桐,低聲問:“幫人幫到底,要不還像上回似的,把你那河西駒借我騎騎?”
朱福寧聽得真切,立時笑出了聲,她策馬走近,笑著說道:“罷了罷了,不能讓人說我欺負你,你就騎吳先生的這匹河西駒吧!”
“這可是你說的哦!”藍朔樓三步並作兩步衝上前去,解開河西駒的韁繩,翻身上馬。
林間晨露未晞,藍朔樓與朱福寧並轡立於老槐樹下。
河西駒不耐地刨著前蹄,藍朔樓斜睨了身旁的小公子一眼,臉上露出幾分得意的笑容。
“開始!”阿紮提揮動酒葫蘆的瞬間,藍朔樓猛夾馬腹,河西駒如離弦之箭衝入林間,驚得林間棲鳥簌簌飛起。
朱福寧的西域寶馬緊隨其後,但當朱福寧衝入林間後,才發現自己這匹馬並不適應林間錯綜複雜的地形。
朱福寧策馬緊追,卻一直跑得磕磕絆絆——時而需要緩步跨越地上的樹根,時而需要騰挪躲避攔路的樹杈,甚至好幾次都不小心踏進兔子洞裡,差點拔不出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