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深宮,朱元璋步履匆匆,飛快地向東宮走來。
“雄英!雄英!”
宮殿燈火熹微,藥氣蒸騰,朱元璋掀開層層帷幔,大步闖了進來。
東宮此時圍滿了人,太醫院各級官員,東宮上下親眷宮人,全都來了。
所有人見到朱元璋聖駕,立時忙不迭向兩側散去,在爺孫二人之間裂開甬道。
當看到臥榻上的朱雄英時,朱元璋的心登時一緊。
朱雄英氣若遊絲,意識已經模糊了。
他的顱骨向內塌陷了下去,頭上裹滿藥布,鮮血已經洇得透了出來。
朱標見朱元璋走進,起身迎了上來。
他拾袍跪下,流著淚說:“父皇,是兒臣未能看管得力,兒臣願受處罰!”
可朱元璋此刻哪有心思管這些,他呆愣愣地看著昏迷不醒的朱雄英,腦海裡始終盤桓著今日白天吳桐所說的話:
“絕不可讓太孫殿下騎馬!絕不可讓太孫殿下騎馬!”
朱元璋的心裡翻起驚濤駭浪,他原以為自己可以通過一道聖旨,將他們保護在這禁宮之中,保護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但是他卻全然沒有想到,自己這道旨意,非但沒有起到避免作用,反而讓整場悲劇更早發生了。
想到這,老皇帝不免感覺遍體生寒,那個被他囚禁起來的枯槁之人,似乎真的擁有洞察一切的能力。
他告訴了自己能夠看到一條通往未來的線,而這根線任憑自己這位人間帝王如何去剪,都無法將其剪斷!
“皇爺爺……”朱允炆跪在榻前,始終攥著哥哥的手,哭得泣不成聲:“哥哥說好要教我射箭……”
太子妃呂氏用絹帕捂住半張臉,嗚咽聲透過織金簾幕傳來:“方才王太醫說,若是熬不過今夜……”
她刻意把“熬不過”三個字咬得極重,餘光卻瞟向朱元璋腰間的九龍玉佩。
太醫院院使陸九霄的圓領袍早已被冷汗浸透,他一聽這話,慌忙在朱元璋跟前跪了下來。
他喉結上下滾動,低聲勸慰道:“王太醫所言過深,依我來看,太孫殿下洪福齊天,此番雖遭小厄,然則……”
“介庵!”朱元璋聽不下去了,厲聲打斷他的諂語,他看向床邊的王景仁,用近乎咆哮的聲音吼道:“你來說!”
龍威如潮,站在一旁的藥童藥女渾身抖如篩糠,目光裡滿是驚恐。
但王太醫卻是沒有立即回答,他坐在朱雄英的臥榻邊,雖然麵如平湖,但眼神卻愈發凝重。
轉頭看著老皇帝急躁的眼神,他緩緩起身,歎了口氣躬身說道:“太子妃……所言不假。”
“什麼!”
此話一出,朱元璋的眼神中陡然劃過一絲不該屬於帝王的顫栗。
老院判的脊背伏得更低:“稟陛下,皇孫顱骨震裂,髓海受創。臣以銀針刺其十宣穴時,發現血色紫黑如敗絮,此乃瘀血阻絡之危兆。”
他說著,從袖中掏出脈案:“一刻前,雀啄脈現於寸關,為大凶之象,若三日內熱毒不能從督脈導出……”
“說人話!”朱元璋突然暴起,抬手把禦案拍得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