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禍事了!禍事了!”
王德成跌跌撞撞衝進鴻源茶樓,老太監剛撥開一道竹簾,就正正撞在駙馬歐陽倫身上。
歐陽倫被撞了個趔趄,他狠狠瞪了王德成一眼,像躲癩皮狗一樣閃到了旁邊。
幽暗的茶室裡煙氣氤氳,透過殘燭的微光,迷蒙的水霧裹挾著化不開的壓抑,浮現在每個人的臉上。
屋裡到處都坐滿了人,滿屋朱紫如同騰起漩渦的血浪,層層疊疊,靜待噬人。
放眼望去,在座眾人皆是淮西勳貴,其中不乏有吉安侯陸仲亨,征虜大將軍馮勝這般大人物。
而有些勳貴則派了後輩過來,比如江夏侯周德興的兒子周驥,鎮遼大將唐勝宗的兒子唐福林……
寧教人間儘化修羅場,不容一姓再立朝堂上。
一時間,眾人的目光全部轉了過來,眼含怒火地注視著王德成。
儘管王德成知道,這怒火不是衝他來的,但他還是忍不住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啟稟相國……”
“壞事稟報一次就夠了。”人群中央,李善長陰翳的聲音傳來:“聽多了,擾得心煩。”
“那咱們現在該怎麼辦?”坐在李善長旁邊的陸仲亨側過頭來,麵色凝重地問道。
“想不到那小子……真有起死回生的本事。”李善長咬得老牙咯嘣嘣直響:“若早知道會有今日,就該讓他死在詔獄裡!”
“李相!”馮勝一拍桌子:“現在不是長籲短歎的時候,若是太孫康複,未來咱們的機會隻會越來越少了!”
“那你說怎麼辦!”李善長抬手摔了茶盞:“現在太孫在坤寧宮!誰進得去那裡!又該怎麼神不知鬼不覺的把事情做成!”
一時間,令人窒息的沉默籠罩眾人,李善長褶皺的眼皮微微顫抖,他低聲自語:“皇後娘娘說得果然沒錯……那小子……真是像極了那個人……”
所有人沉默不語,他們都知道,李善長所說的“那個人”,正是已經亡故的青田先生劉伯溫。
有道是死諸葛驚走活仲達,有些人即便已是不在人世,猶有生前留下的餘威。
就在這時,一個小小的聲音,穿透了這滿屋壓抑的氛圍。
“國公爺,我……我好像知道一個辦法……”
眾人的目光霎時間移了過去,隻見在角落裡,藥童蜷縮著身子,怯生生地注視著滿屋權貴。
李善長斜睨著他,麵上凶相畢露:“乳臭未乾的小子,靠著欺師滅祖躋身此間,能有什麼主意!”
“是!是!”藥童點頭哈腰,樣子幾乎快要哭出來了,他顫抖著說道:“小子……知道一招病氣過渡之法,或許奏效……”
李善長剛要嗬斥,一旁的陸仲亨卻抬手攔住了他的話。
馮勝也在這時轉過了身來,他揚了揚下巴,示意藥童接著說下去。
藥童抖抖索索地說:“在雲南的時候,師尊曾給那吳桐一方鉛盒,那裡麵裝的是四年前濟南府天花大疫時,他老人家從患病孩童身上取下的天花痂皮。”
“那吳桐拿到此物後如獲至寶,我親眼看到,他把那盒痂皮製成水苗,為人們接種,被接種後的人會患上輕微的天花症狀,但卻不會致命,從而獲得抵抗……”
“說重點!”李善長用力拍著桌子,厲聲大吼。
藥童都快哭出來了:“我回來後,學著師尊的製痂方法,用孩童常發的水痘進行試驗。”
“然而沒想到的是,水痘和天花全然不同,不僅痂皮無法用來免疫,反而滲出的新鮮水痘漿液……具有很強的傳染性!”
聽到這,李善長算是明白了。
他眯起渾濁的老眼,輕聲問道:“老夫聽說水痘一次罹患,終生免疫……”
“我查過太醫院診案!”藥童急忙從懷裡掏出一冊診案,抬起頭說道:“皇太孫不曾患過水痘!”
這話一出,滿堂淮西勳貴的眉眼驟然舒展了許多,其中馮勝說道:“那當務之急,就是得找個正患水痘的小孩……”
“大將軍此言差矣。”吉安侯陸仲亨開口道:“如今太孫深居坤寧宮,怕是無法接近……”
他話音未落,李善長斷然開口,一字一句地說道:“讓太子妃去。”
此話一出,滿座皆驚。
“這能成嗎!”陸仲亨瞪大眼睛:“那女人能肯?”
“女子本弱,為母則剛。”李善長麵色陰沉,徐徐說道。
“更何況此事若成,她兒允炆……”李善長指節叩在茶案上,凶戾的視線掃過滿座朱紫:“便是最有可能榮登大寶的儲君!”
茶室驟然死寂,燭火在吉安侯驟縮的瞳孔裡炸開星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