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吳桐穿過空無一人的太醫院大堂,快步向後院的案牘庫奔去。
【如臨淵嶽】的匾額高懸頭頂,泛著堂皇的冷光。
踏過青磚時,太醫院案牘庫的月光正從格窗間漏進來。
上百個書櫃靜靜林立,在幽藍夜色裡投下嶙峋陰影,莫名像極了無數具排列整齊的豎立棺材。
突然。
“咳……咳咳……”
暗處傳來的咳嗽聲立時驚得吳桐貼牆而立,然而當他看清那紫檀椅上的身影時,手中火折子險些墜地——居然是王太醫!
微弱的火光下,老人胸前綻開的血漬已經浸透鷺鷥補子,早已凝結的血塊在月光下泛著黑紫。
可就是這樣燈儘油枯的蒼老身軀,卻始終吊著一口氣,遲遲不肯熄滅自己的心火。
“彆點燈……”老太醫抬手時,枯槁的身軀劇烈起伏了幾下:“門外……定有追兵……”
吳桐疾步上前,他看見王太醫手裡緊攥著個鎏金藥盒,盒蓋掀開處,殘留著一點赤紅的丹藥殘渣——正是“青囊王氏”家族秘方的大回魂丹,這顆丹原本是和朱雄英準備的。
吳桐曾聽王太醫說過,此丹以虎骨麒麟竭為引,服之可吊十個時辰性命。
彼時他還在想:這不就是原料齊備的同仁堂秘方【安宮牛黃丸】麼!
係統光屏還在亮著,看著眼前均呈危象的數據,吳桐趕忙撕下長袍,這就要給王太醫止血。
有道是同行相輕,二人從一開始的明爭暗鬥,再到後來的惺惺相惜,早已有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忘年情誼。
看著眼前氣息奄奄的王太醫,吳桐的心不禁酸酸軟軟地疼起來。
“老夫服丹之後,又用金針封了心竅,才沒讓這身老血……咳……流光……”
王景仁顫巍巍地擺了擺手,他手指挪動著,吃力拉住吳桐的手:“一念尚存……為的便是等你……”
“您不要說了。”吳桐用力壓緊傷口,他眼眶通紅:“是誰把您傷成這樣的!”
“是我那孽徒……”老太醫輕聲說道,他溢出血沫的嘴角帶起一絲苦笑:“可歎他啊……處處學我……卻又處處學不像。”
吳桐正要起身,卻被枯枝般的手死死拉住。
王景仁渾濁的眼珠閃過清朗,他染血的白須在夜風裡顫抖:“滿朝太醫……唯你……唯你可托付大事!”
“您說吧。”吳桐攥住王太醫漸漸失溫的手:“我一定竭儘全力!”
王景仁眼中似有寬慰,他染血的手指劃過紫檀扶手,在積灰處拖出三道血痕:“甲字庫……卯三列……”每說一個字,他胸前的鷺鷥補子就多洇開一團暗紅。
“找找那櫃底……有暗格……”
吳桐立馬飛奔至東北角的烏木櫃前,他蹲下身仔細摸索,當指尖觸到第三層隔板時,果然摸到一道凸起的榫卯紋。
他用力一推,暗藏的夾層隨即翻開,滑出三本診案。
最上麵那本墨跡簇新,封皮赫然寫著《笪橋市坊疫症錄》——正是藥童的筆跡!
當診案遞來,王景仁胸口劇烈起伏,喘息著指向其中一頁。
“看……看這裡……”枯槁的手指點在【種痘三十七人,亡者二十五】的記錄上:“那孽障把水痘漿液……拿活人做實驗!”
月光忽然大亮,吳桐看清頁腳蠅頭小楷的批注:“痂漿取量謬矣,若增三分,亡者可加一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