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開會的時候,宋金海當著所有人的麵,把化肥廠職工二次改製的會議內容,給保衛科的全員傳達了下去。
當大夥兒聽到廠裡又要進行第二次改製的時候,辦公室裡陷入了久久的寂靜。
然後…
保衛科裡會抽煙的,不會抽煙的,全都點起了煙卷。
誰也沒有說話,一根接著一根,默默地抽起煙來。
不大的科室,不一會兒就被這些人鼓搗的煙霧繚繞,活像個人間仙境一樣。
隻是這個人間仙境裡,沒有了縹緲和神秘,到處都是嗆人的煙氣。
那刺鼻的煙味兒,嗆的宋金海不住地咳嗽。
換在以往,他肯定會拍著桌子罵娘。
可是今天,宋金海卻一反常態的什麼都沒說。隻是一個人徑直地走到窗前,默默地把氣窗打開。
“大家都說說吧,對這次二次改製有什麼想法。”
坐回了椅子裡,宋金海張開口先說了話。
說心裡話,他是真不願意把這個話題拉開。
可是沒辦法。
這個會…
總得有人起這個頭。
點著的炮仗扔出去了,捂著耳朵等了半天。
宋金海才發現自己的話,如同個啞蛋。
滿屋子的人,你瞅著我,我看著你,大眼瞪小眼兒。
誰也不願意第一個開口,打這第一槍。
這種沉悶的局麵,讓宋金海心裡,淡出了一陣陣酸澀。
一屋子的同事,大多數都是他宋金海從底下的車間、工區裡親自挑選上來的。
雖然談不上優秀,但是這群人,這些年為了保衛科也算是兢兢業業。
每天和他們朝夕相處慣了,連宋金海都覺得他們就是自己的兄弟和家人。
可是現在,一紙文件,這群人其中的某些人,就要和這個集體說再見,甚至以後都不會再有機會工作在一起。
想到這裡,他宋金海就是個鐵打的漢子,心也一樣會碎。
“咚咚”
輕敲了幾下桌子,宋金海環視了一圈,最後把目光定在了吳老二的臉上。
“小吳,你先給大夥兒起個頭,說說你的看法吧!”
吳老二聽到宋金海點到自己,也是頗感意外。
他也沒想到,宋金海會第一個點到自己。
抬起頭,木楞地看了宋金海一眼:
“科長,我說不好,還是讓彆人先來吧!”
哪知道宋金海一擺手說道:
“有什麼說不好的,暢所欲言嘛。現在就是讓大家有什麼說什麼,你們有想法說出來,我會及時地和廠裡反饋。”
“科長,你知道我的家庭條件挺困難,這個工作對我來說太重要了。我不想報名…”
吳老二說完,用著乞求的眼神看向宋金海。
宋金海點了點頭,在本子上圈了一下,隨後又看向了小李子和老王。
小李子發現宋金海在看向自己,趕忙錯開他的目光,扭頭看向了一邊。
老王卻是直腸子一個,看自家科長看他,他張口就說道:
“科長,我是個直性子,我有什麼說什麼!我也不知道這韓國勇什麼意思?就可著我們這些工人謔謔了是不?現在車間和科室都要改製,他問過我們意見沒?家裡老的老,小的小,全指望我們養活。我們下崗了,家裡怎麼辦?要報名,也應該是他韓國勇第一個報名!”
宋金海聽後,也在本子上記下了老王的想法。
等記錄完,他頭也沒抬,直接點到了孫建伍的名字。
“伍子,你也說說…”
“科長,我來咱們科室晚,沒什麼可說的。不過,真要是咱們科室為難,我服從組織安排。”
孫建伍的話一落地,這一屋子的人全都抬頭看向了孫建伍。
當然也包括正在記錄的宋金海。
宋金海手裡的鋼筆,手抖般的的頓了頓……
放下手裡的筆,他眉頭緊蹙。
等平靜了一下情緒,才緩緩說道:
“上麵…上麵給了咱們科三個名額,大家有誰願意自願報名的嗎?自願…報名的…廠裡會考慮提高…補償的標準。”
後麵的幾句話,宋金海說的斷斷續續。
誰都看得出來,他是在儘可量的克製著自己的情緒。
屋子裡再一次陷入了沉默…
而剩下的時間裡,除了沉默還是…
沉默。
誰也沒有再說話…
宋金海也料到了會是這樣的局麵。
簡單地交代了幾句工作,喊了一聲“散會”,他就匆匆離開了辦公室。
等宋金海出了門,大家的沉默又逐漸的消失,慢慢地打開了話匣子。
“老王,你說給咱們科室三個名額,這算怎麼回事兒?合著這是逼咱們回家唄?”
“就是就是,評先進的時候摳嗖的要命。現在談改製了,一下子給仨名額,這人事科可真他媽大方。”
“愛他媽誰報名誰報名,反正我是不報名。你們可是不知道,當初為了接這個班,我和我家的幾個兄弟姐妹們都打翻天了。讓我卷鋪蓋卷走人,門都沒有!”
“對,憑什麼讓咱們走?為什麼他們乾部怎麼不改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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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建伍看著大家夥兒發著牢騷,他的心裡突然出現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這種感覺讓他心神不寧,甚至還影響到了右眼皮也跟著跳個不停。
到了下午,宋金海仍舊沒有回來。
保衛科裡的同誌們,也是各自乾著手裡那攤活兒。
孫建伍和老王,在廠區裡巡視了一圈剛回來。
兩人正走到機關樓拐彎處的時候,就看見了宋金海和人事科孫科長,在樓梯口不知道爭執著什麼。
“老宋,你也理解理解我,這不是我的意思。你說領導交代了,我能不辦嗎?”
“孫大聖,你彆跟我來這套!憑什麼我們的科室改製,就得你們安排。為什麼不等我找他們談話,你們就私自做決定?你當我這個科長死了嗎?”
孫建伍和老王看見他們倆人爭執的臉紅脖子粗的,趕忙跑過去,想著勸勸他們。
可哪知道,宋金海和孫科長看見他們兩個人走過來,就立刻收住了聲音。
更奇怪的是,當孫科長看清跑過來的是孫建伍和老王後,那眼神裡又帶著無儘的惋惜和無奈。
重重地歎了口氣。
孫科長拍了下宋金海的肩膀,意味深長地說道:
“老宋,我知道你心裡難受。我何嘗不是如此呢?你以為隻有你的人走了嗎?我要說,我一個人事科長,連自己的手下都保護不了,你信嗎?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你說他韓國勇指示的,我敢不辦嗎?”
長歎了一聲,孫科長一反常態地又是拍了拍,孫建伍和老王的肩膀。
然後才轉身徑直走上了台階,步履蹣跚地爬上了二樓。
“你們倆去巡視了?”
“科長,你和孫科長吵吵什麼呢?”
“不該問的,彆問!”
丟下了一句,宋金海也是扭頭就走。
孫建伍和老王兩人麵麵相覷。
“操,這是和誰倆呢?他媽好心當成驢肝肺!”
“算了吧,王哥。現在這時候大夥兒都是鬨心。走了誰,咱們科長心裡都難受。”
老王讓孫建伍說的也是沒了脾氣,叨叨咕咕地讓孫建伍拉著回了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