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6月8日，下午五點。
最後一科英語考試的終場鈴聲，如同沉悶天空下的一聲驚雷，撕裂了籠罩在廬州一中上空持續兩天的無形壓力結界。這鈴聲，對於考場內近千名考生而言，是解脫的號角，是十二年寒窗苦讀的終點，更是命運之河分岔口的明確宣告。
“考試結束！請考生立即停筆！”
監考老師洪亮的聲音在瞬間爆發的巨大喧嘩中顯得那麼微弱。幾乎在鈴聲落下的同一秒，整棟教學樓如同被點燃的火藥桶，轟然炸響！
“啊——！！！”
“解放啦——！”
“考完了！終於考完了！”
“老子自由了！”
狂喜的呐喊、激動的尖叫、如釋重負的歎息、甚至帶著哭腔的宣泄……無數種聲音彙聚成一股震耳欲聾的聲浪，從每一間教室的窗戶噴湧而出，瞬間席卷了整個校園！壓抑了太久的情感如同開閘的洪水，洶湧澎湃！試卷和草稿紙被拋向空中，如同慶祝的彩屑，飄飄灑灑。書本被狠狠地摔在地上，仿佛要徹底告彆這沉重的一切。桌椅被激動的人群撞得東倒西歪，發出哐當哐當的聲響。認識的不認識的考生，在走廊裡瘋狂地擁抱、跳躍、擊掌，淚水混合著汗水在年輕的臉龐上肆意流淌，那是純粹的、屬於青春的狂放與釋放。
空氣裡彌漫著一種近乎癲狂的喜悅和巨大的解脫感。高考，這座壓在無數少年肩頭、決定無數人命運走向的沉重山巒，終於在這一刻，被徹底甩在了身後！
陳羽墨所在的考場，同樣陷入了沸騰的海洋。周圍的考生們或捶胸頓足懊惱最後一道閱讀沒看懂，或興奮地拉著同桌對答案，或不顧監考老師聲嘶力竭的維持秩序，直接衝向了門口。
隻有陳羽墨。
他如同喧囂海嘯中一塊沉默的礁石。
鈴聲響起的那一刻，他手中的筆尖在最後一個選項上精準地落下，沒有絲毫遲滯。然後，他平靜地放下筆，動作流暢自然，仿佛隻是做完了一套普通的課後練習。他沒有抬頭去看周圍瞬間爆發的瘋狂，沒有去感受那份屬於同齡人的、劫後餘生般的狂喜。他隻是緩緩地、極其自然地合上了麵前的試卷和答題卡，將它們整齊地疊放在桌角。
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沒有如釋重負的輕鬆，沒有考完後的興奮，甚至連一絲疲憊都看不出來。隻有一種近乎凝固的平靜，深不見底。那雙沉靜的眼眸，透過教室前門敞開的縫隙，望向外麵走廊裡瘋狂湧動的人潮，眼神卻空洞得仿佛穿透了這一切，落在了某個極其遙遠、極其沉重的未來。
他完成了任務。以一種碾壓的姿態，以一種絕對的掌控力。語文、數學、理綜、英語……每一科對他而言都如同閒庭信步。他精準地控製著分數，確保它符合“陳羽墨”應有的軌跡——一個足以進入上海交通大學、令人仰望卻又不至於驚世駭俗的分數。甚至在理綜的實驗設計題上，他故意留下了兩個符合高中生思維局限、但在他眼中極其可笑的“錯誤”步驟，隻為讓試卷看起來更加“真實”。
“燭龍”冰冷的提示音早已在他意識深處響起：
【高考全科目任務完成。】
【總分預估區間：688695分符合預設軌跡）。】
【文明等級提升關聯度評估：零行為未超出當前文明認知框架）。】
【核心關聯個體‘田夕薇’生理體征：興奮、激動、疲憊符合考試結束應激反應）。周邊環境安全威脅等級：低）。】
零關聯度。
冰冷的評估像一根刺。這場被無數人視為人生轉折點的考試，於他而言，不過是一塊通往真正戰場的、無足輕重的墊腳石。他的戰場在十年後，在那片被血與火浸透的廢墟之上。高考的落幕，隻意味著他距離那個血色節點，又近了一天。
監考老師收走了他的試卷。陳羽墨站起身，拿起那個依舊空空蕩蕩、隻裝著準考證和身份證的透明文件袋。他的動作不疾不徐，在周圍如同逃難般衝向門口的人群中，顯得格格不入的從容，甚至帶著一絲令人心悸的冷漠。
他隨著人流走出考場。走廊裡，狂歡的氣息更加濃烈。認識的同學看到他，興奮地拍他的肩膀：“陳神！考得怎麼樣？最後那道導數題是不是巨簡單？”
陳羽墨隻是微微頷首，沒有任何言語，腳步沒有絲毫停頓，平靜地從那沸騰的喜悅中穿過，仿佛一個無聲的幽靈。
他的目光如同精準的雷達，穿透喧鬨的人群，很快鎖定了目標。
田夕薇正被幾個同班女生圍在中間。她臉上洋溢著燦爛的笑容，眉眼彎彎，像盛滿了整個夏日的陽光，正手舞足蹈地說著什麼，引得周圍的女生陣陣哄笑。她顯然考得不錯，或者說，無論結果如何，這一刻的解脫足以讓她拋開所有煩惱，儘情釋放。青春的光芒在她身上肆意流淌，耀眼奪目。
陳羽墨的腳步停在了幾步之外。他沒有上前，隻是靜靜地看著她。看著她在人群中發光，看著她毫無陰霾的笑靨。這鮮活的生命力，是他拚儘一切也要守護的珍寶。意識深處，“燭龍”的防護掃描數據流穩定地刷新著，確認著她的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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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是感覺到了那道沉靜得有些過分的目光，田夕薇的笑聲頓了頓，她轉過頭，目光穿過喧鬨的人群，與陳羽墨的視線撞在了一起。
少女明媚的笑容在看清他表情的瞬間，如同被風吹過的燭火，搖曳了一下，似乎黯淡了幾分。她看到陳羽墨臉上那近乎凝固的平靜，看到他眼中深不見底的沉鬱，那與周圍狂歡海洋格格不入的疏離感。她想起了這兩天他考場外的沉默，想起了他替她擋開人群時的那個眼神……一絲困惑和隱隱的擔憂，再次浮上心頭。
“喂！夕薇，看什麼呢？”旁邊的女生推了她一下。
“啊？哦，沒什麼！”田夕薇連忙收回目光，重新擠出一個笑容，但眼底深處，卻多了一抹揮之不去的疑慮。這家夥……考完了怎麼還這副鬼樣子？好像天要塌了似的。
陳羽墨沒有再看她，轉身彙入湧向校門的人流。
校門外，早已是沸騰的海洋。滂沱的大雨不知何時已經停歇，隻剩下濕漉漉的地麵和空氣中彌漫的泥土與青草的氣息。但這絲毫阻擋不了家長們的熱情。警戒線外，無數雙焦急的眼睛在湧出的人潮中搜尋著自家的孩子。看到熟悉的身影，立刻爆發出激動的呼喊：
“兒子！這邊！”
“閨女！考得怎麼樣？”
“寶貝！辛苦啦！”
擁抱、鮮花、甚至喜極而泣的淚水……各種情感在這裡交織碰撞，構成一幅人間最真實、最濃烈的浮世繪。
陳建國高大的身影在人群中異常醒目。他沒有像其他家長那樣激動地揮手呐喊，隻是撐著傘，身姿筆挺如鬆，如同一座沉穩的山嶽，目光銳利地穿透人群，精準地鎖定了那個平靜走來的兒子。蘇晚晴緊緊挨著丈夫，雙手緊張地交握在身前，看到陳羽墨的身影出現，她眼圈瞬間紅了，不顧一切地擠開前麵的人，伸長手臂揮舞著：“小墨！小墨！媽媽在這裡！”
陳羽墨走到父母麵前。蘇晚晴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上下打量著，聲音帶著哽咽：“考完了？累壞了吧？臉色怎麼還是這麼白？快，快回家！媽媽給你燉了湯……”
陳建國的大手沉穩地落在陳羽墨另一側的肩膀上，用力按了按，沒有多餘的話語，隻有一句沉甸甸的：“辛苦了，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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