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京軍區醫院的消毒水氣味似乎還固執地粘在鼻腔深處,但窗外湧入的、帶著西山特有草木清香的晨風,正一點點將它們驅散。陳羽墨站在特護病房的落地窗前,深深吸了口氣。陽光透過樹葉縫隙灑下,在他略顯蒼白的臉上跳躍,帶來久違的暖意。
整整七天,他像一塊被徹底榨乾的電池,在深度昏迷後,又經曆了漫長而安靜的修複期。身體依舊沉重,疲憊感如同跗骨之蛆,但那種瀕臨崩潰的虛脫感終於褪去。
病房門被輕輕推開。兩位爺爺並肩走了進來,兩人都穿著便裝,但那股鐵血軍旅磨礪出的硬朗氣質絲毫未減。林秘書則安靜地跟在後麵,臉上帶著職業性的溫和微笑。
“小墨,感覺怎麼樣?”陳振國大步上前,布滿老繭的手重重拍在孫子的肩膀上,力道控製得恰到好處,既是檢查也是關切。
“好多了,爺爺。”陳羽墨轉過身,露出一絲輕鬆的笑意,“就是還有點虛,睡夠了。”
“年輕人,底子好,恢複得快。”田國華仔細打量著陳羽墨,眼神銳利如鷹,確認他精神尚可,才點點頭,“但也不能大意,這次是真拚到極限了。老首長那邊都替你捏了把汗。”
“讓兩位爺爺擔心了。”陳羽墨微微欠身。
“行了。”陳振國揮揮手,“車在外麵等著,走吧,老首長還等著見你這個小功臣呢。”
林秘書適時上前一步,微笑道:“陳同學,請放心,首長特意交代,就是喝喝茶,聊聊天,讓你放鬆放鬆。”
黑色紅旗轎車平穩地行駛在通往西山深處的林蔭道上。車內氣氛安靜,兩位老爺子閉目養神,陳羽墨則望著窗外飛速掠過的蒼翠山色,左手無意識地摩挲著右手腕上那條海浪紋的細鏈。金屬微涼的觸感,像一劑安神的良藥,讓他紛亂的心緒漸漸沉澱。
車子駛過重重崗哨,最終停在一處幽靜的院落前。青磚灰瓦,古意盎然,與周圍的山林融為一體,唯有門口肅立的警衛員昭示著此地的不同。
林秘書引著三人穿過前庭,進入一間寬敞明亮的書房。陽光透過巨大的落地窗灑滿室內,窗外是層巒疊嶂的西山盛景。一位穿著樸素中山裝的老人正背對著他們,在窗邊的案幾上專注地泡著一壺茶,嫋嫋茶香彌漫開來,衝淡了書房裡原本可能存在的肅穆感。
“首長,陳司令、田政委和陳羽墨同學到了。”林秘書輕聲通報。
老人聞聲轉過身,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意,眼神平和卻仿佛能洞悉人心。正是那位在電視上經常看到的、決定著共和國航向的老人。
“老陳,老田,你們動作還挺快。”老人笑著招呼,目光隨即落在陳羽墨身上,“這位就是我們的‘小國寶’了吧?快過來坐,剛泡好的明前龍井,嘗嘗我的手藝退步沒有。”語氣輕鬆自然,如同鄰家慈祥的長輩招呼自家孩子,全然沒有想象中的距離感。
陳振國和田國華顯然很熟悉這種氛圍,笑著應和,拉著還有些拘謹的陳羽墨在旁邊的藤椅上坐下。
“首長,您泡茶的手藝那是爐火純青,我們這是有口福了。”田國華笑道。
“少拍馬屁。”老人笑罵一句,親自將三杯清澈碧綠的茶湯推到他們麵前,目光溫和地看向陳羽墨,“小墨身體恢複得怎麼樣?聽說你可是在龍淵裡‘熬鷹’熬了八個月,把一群老專家都熬趴下了?年輕人有拚勁是好事,但也要愛惜身體,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嘛。”
“謝謝首長關心,已經好多了。”陳羽墨雙手接過茶杯,指尖傳來溫熱的觸感,茶香沁人心脾。“主要是團隊的努力,還有趙老、錢老、周老三位院士坐鎮掌舵,我…隻是做了些該做的工作。”他回答得誠懇,沒有絲毫居功之意。
老人讚許地點點頭,端起自己那杯茶,輕輕吹了吹熱氣:“不用謙虛。‘雲龍’項目的整體驗證報告,還有錢老他們三人的聯名評價,我都看了。驚才絕豔啊,小墨。”他看著陳羽墨,眼神中帶著毫不掩飾的欣賞和一絲探究,“材料、動力、航電、火控……體係性的突破,而且是完全自主可控的體係。短短一年時間,從理論到整體驗證……這不僅僅是拚勁,更是大才。”
他抿了口茶,放下杯子,語氣變得更加家常:“你爺爺和老田,都是槍林彈雨裡滾出來的。我呢,算是搞了一輩子建設。我們那個年代,講的是勒緊褲腰帶也要把‘兩彈一星’搞出來,靠的是誌氣,是血性。到了你們這一代,條件好了,但擔子一點沒輕。看到你們這些年輕人,能沉下心來,用知識、用智慧,為國家鑄造新的‘倚天劍’,打心底裡高興,也踏實。”
“首長,我們隻是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陳羽墨感受到那份沉甸甸的期望,鄭重地回答。
“巨人的肩膀也得有本事站得穩,看得遠。”老人擺擺手,“下一步是要讓雲龍飛上天?”
“是,首長。”陳羽墨眼神明亮起來,身體的疲憊在這一刻似乎被驅散了大半,“理論驗證完成隻是第一步。原型機的製造、地麵試驗、風洞測試、最後才是試飛。這每一步都需要更龐大的團隊協作,需要最高精尖的製造工藝,也需要時間。團隊的核心框架已經有了,李教授、趙教授他們經驗豐富,幾位師兄師姐能力都很強,沈教授在材料工程上的造詣更是團隊的重要支柱。我們希望能儘快啟動原型機製造階段,爭取早日實現首飛。”他下意識地握緊了茶杯,手腕上的細鏈在陽光下閃過一道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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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老人微微頷首,目光掃過陳羽墨手腕那不起眼的鏈子,並未多問,轉而看向陳振國和田國華,“老陳,老田,‘龍淵’那邊,還有製造單位,你們要全力協調好資源,給孩子們保駕護航。需要什麼支持,直接打報告上來。國之重器,不能等,也等不起。”
“請首長放心!”陳振國和田國華立刻挺直腰板,沉聲應道。這是任務,更是他們發自內心的使命。
老人滿意地點點頭,又看向陳羽墨,帶著長輩的關切:“小墨啊,學業方麵……交大那邊‘特殊人才,特殊對待’。”老人理解地笑了,“不拘一格降人才嘛。隻要方向正確,能力足夠,形式可以靈活。不過,係統性的知識基礎也很重要,不能完全脫離體係。這點,我相信周校長他們會有分寸。”
“我明白,首長。”陳羽墨認真應道。他從未在交大上過課,所有時間都投入在項目上,但燭龍的存在讓他有把握在需要時迅速掌握所需理論。“我會處理好學習和項目的關係,確保理論基礎紮實。”
“好。”老人欣慰地笑了,端起茶杯,“喝茶,這茶涼了味道就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