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京之行塵埃落定，將“文明基石強化計劃”的重擔交托給周老後，陳羽墨心中那份沉甸甸的緊迫感並未消散，反而化作了更清晰的藍圖。然而，當飛機降落在魔都虹橋機場，夏夜溫熱的、帶著黃浦江水汽的晚風撲麵而來時，另一種更柔軟、更真實的牽念瞬間占據了心扉。
推開湯臣一品頂層公寓的門，暖黃的燈光和熟悉的檸檬香氛氣息瞬間包裹了他。空氣裡，還隱約飄蕩著爆米花甜甜的焦香。
“你回來啦！”
幾乎是門開的瞬間，帶著雀躍的清亮聲音便響了起來。小田像隻輕盈的蝴蝶，從客廳飛奔到玄關。她穿著寬鬆舒適的淺藍色家居服，長發隨意地用一支鉛筆挽在腦後，幾縷碎發散落頰邊，臉上是毫不掩飾的巨大喜悅和一絲緊張的紅暈。她甚至沒穿拖鞋，赤著腳踩在冰涼的地板上。
“嗯，回來了。”陳羽墨放下簡單的行李，看著她明亮的眼睛和因奔跑而微微起伏的胸口，心底因宏圖偉業而繃緊的弦悄然鬆弛，被一種熨帖的暖意填滿。他自然地伸出手，拂開她頰邊那縷調皮的碎發，“這麼高興？”
“當然高興！今天可是大日子！”田夕薇的眼睛亮得驚人，一把拉住他的手就往客廳裡拽，“快！就等你了！《長河落日》，今晚首播！第一集馬上就要開始了！”
客廳的燈光調得柔和。巨大的電視屏幕亮著，正播放著片頭廣告。茶幾上擺著切好的水果、冰鎮的檸檬茶，還有一大桶散發著誘人香氣的爆米花。沙發前的毛絨地毯上，還隨意丟著兩個軟乎乎的抱枕——一切都布置得充滿了儀式感，又帶著居家的溫馨。
陳羽墨被她按坐在沙發最中間的位置，田夕薇則像隻興奮的小貓，緊挨著他坐下，懷裡抱著一個檸檬形狀的抱枕，眼神一瞬不瞬地盯著屏幕，手指無意識地絞著抱枕的角。
“緊張呀乖乖？”陳羽墨看著她緊繃的側臉，溫柔問。
“有一點……”田夕薇小聲承認，往他身邊又蹭了蹭，尋求著安心的依靠，“不知道觀眾會不會喜歡韋青青，不知道我演得夠不夠好……”
片頭廣告結束，恢弘而帶著曆史滄桑感的主題曲前奏響起，屏幕上打出四個蒼勁有力的大字——《長河落日》。片頭畫麵快速切換，戰火硝煙、書生意氣、家國情懷……時代的畫卷徐徐展開。
當田夕薇飾演的韋青青第一次出現在屏幕上時，她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畫麵裡，是韋家古樸的書房。韋青青穿著素淨的藍布學生裙，安靜地坐在窗邊看書。陽光透過窗欞灑在她身上，勾勒出專注而柔和的側臉輪廓。鏡頭推近，她抬起眼，那雙清澈的眼眸裡，帶著對知識的渴望和對窗外風雨飄搖世界的一絲懵懂憂慮。
沒有誇張的表情，沒有刻意的動作，隻有一種自然流淌的、屬於那個年代知識少女的沉靜氣質和內在的韌勁。
“好看。”陳羽墨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他沒有用華麗的辭藻，隻是握住了她微微發涼的手，掌心傳來的溫度異常熨帖。
田夕薇的心，因他簡單的兩個字和他掌心的溫度，奇異地安定下來。她放鬆身體，靠在他肩頭，開始真正以一個觀眾的身份，沉浸到劇情和自己的表演中。看到韋青青因新思想與父親發生爭執時眼中含淚的倔強，看到她在戰火逼近時毅然加入學生救護隊的堅定……田夕薇時而會心微笑，時而緊張地抓緊陳羽墨的手，完全投入了進去。
第一集結束，片尾曲響起。田夕薇長長舒了口氣，仿佛打了一場仗，但臉上洋溢著滿足的紅暈和興奮。
“怎麼樣怎麼樣？”她迫不及待地轉頭問陳羽墨，眼睛亮晶晶地求表揚，像隻等待投喂的小動物。
“很好。”陳羽墨看著她生動的表情，眼中笑意加深，給出了更具體的評價，“眼神有戲，台詞自然，氣質貼合。韋青青那股子‘書卷氣下的韌勁’，你抓得很準。”他的點評專業而精準，沒有浮誇的讚美，卻字字落在小田心坎上，比任何甜言蜜語都讓她開心。
“真的？”田夕薇眼睛彎成了月牙，抱著檸檬抱枕開心地在沙發上滾了半圈，又滾回來，“其實，你知道嗎？”她像是想起了什麼，語氣變得有些感慨，“韋青青這個角色，一開始定的女演員，不是我。”
“哦？”陳羽墨微微挑眉，看向她。他記得她提過是王導覺得她氣質合適力薦的，但具體細節並不清楚。
“嗯。”田夕薇點點頭，盤腿坐好，抱著抱枕，“是經典娛樂公司的一個二線藝人，叫柳思思。聽說當時都談得差不多了，好像連定妝照都拍過。後來王導看了我在學校排的一個話劇片段，覺得我更適合韋青青身上那種‘未經雕琢的純粹書卷氣’，力排眾議換了我。為此，好像還跟經典娛樂那邊鬨得有點不愉快呢。”她說著，語氣裡沒有炫耀，隻有一絲對王導知遇之恩的感激，以及一點點對那位被換掉演員的同情，“柳思思好像挺有背景的，資源一直不錯，這次被換角，估計心裡挺不舒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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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田拿起遙控器，隨手換了個台，正好是一個娛樂新聞頻道。屏幕上，一個妝容精致、穿著時尚的女藝人正在接受采訪，笑容甜美，言語得體，正是柳思思。新聞標題滾動著：“柳思思新劇《霓虹都市》即將開機，坦言期待挑戰都市女強人角色”。
“喏，就是她。”田夕薇指了指屏幕，“其實她演技也挺好的，風格比較明豔現代。可能韋青青這種偏民國文氣的角色，確實不太適合她吧。”她語氣平和，帶著一種事不關己的客觀評價。
陳羽墨的目光在那張妝容精致的臉上停留了一瞬，便移開了。娛樂圈的起落沉浮，他並不關心，隻要不波及到夕薇。他更在意的是身邊人此刻的開心和滿足。
“角色合適最重要。”他淡淡地說，重新將目光落回田夕薇身上，拿起一顆冰鎮過的葡萄，自然地剝開皮，遞到她嘴邊，“王導有眼光。”
田夕薇就著他的手，張口含住葡萄，冰涼清甜的汁水在口中爆開，衝散了剛才談論他人帶來的一絲微妙情緒。她滿足地眯起眼，像隻被順毛的貓咪，順勢靠回他懷裡，拿起遙控器調回播放《長河落日》的頻道，準備看第二集重播。
“再陪我看看嘛，看看有沒有哪裡演得不好的……”她小聲嘟囔著，帶著撒嬌的意味。
陳羽墨低頭，看著她靠在自己胸前毛茸茸的發頂，鼻尖縈繞著她發間清新的檸檬香氣和葡萄的清甜。窗外的魔都夜景璀璨如星河，而懷中的溫暖與眼前熒屏上她努力綻放的光芒，交織成這個夏夜最寧靜美好的畫卷。
他收緊手臂，將她更安穩地圈在懷裡，下巴輕輕抵著她的發頂，聲音低沉而溫柔：“好。”
熒屏的光影在兩人臉上明明滅滅，映照著田夕薇專注看劇的側臉，也映照著陳羽墨沉靜守護的眼神。客廳裡隻剩下電視劇的對白和片尾曲悠揚的旋律。然而，在無人窺見的網絡角落，關於《長河落日》首播的評價正悄然發酵，而某個被換角的二線藝人微博小號上，一條充滿暗示和怨懟的博文，剛剛點擊了發送鍵，如同投入湖麵的一顆石子，悄然蕩開了不為人知的漣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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