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如同廬州冬日裡細碎的雪沫，無聲無息地從指縫間溜走。半個月的光陰，在“雲龍”戰鷹的呼嘯和“九章”量子計算機開啟未來的光芒中，倏忽而逝。
曾經在南海深處耀武揚威、意圖掀起驚濤駭浪的斯坦尼斯號航母戰鬥群，最終在華夏毫不退讓的強硬姿態和那柄懸於蒼穹之上的“霹靂”利劍威懾下，偃旗息鼓。
所謂的“自由巡航”計劃，在距離預設挑釁區域尚有相當距離時，便悄然轉向，最終消失在茫茫太平洋深處。如同一個氣焰囂張卻又底氣不足的拳手，在對手真正亮出肌肉後，隻能悻悻然收起拳頭，灰溜溜地退場。大洋彼岸的喧囂指責和外交恫嚇，也在華夏清晰有力、寸步不讓的回應下，漸漸歸於一種不甘卻無可奈何的沉寂。
風暴似乎暫時平息，但陳羽墨的世界裡，從未有過真正的平靜。
他的戰場，在那座巨大的環形鋼鐵建築——“羲和”可控核聚變示範工程實驗中心。這半個月，他如同紮了根一般，幾乎全身心撲在了“自適應動態配載”係統的工程驗證和示範堆主體結構那龐大如迷宮般的集成調試上。
指揮大廳裡巨大的屏幕上，數據流晝夜不息。陳羽墨的身影穿梭在總控台、材料製備車間、超導磁體測試場之間。他的眼眸深處沉澱著疲憊，但步伐卻始終沉穩有力，如同精密儀器上永不鬆動的核心齒輪。解決一個又一個接口衝突，優化一條又一條控製指令，協調不同子係統如同交響樂團般精準配合。冬日的寒氣被隔絕在厚重的廠房之外，裡麵隻有金屬的冷光、設備的嗡鳴和一種與時間賽跑的、高度緊繃的專注。
又是一個深夜。
廬州今年的第一場真正意義上的大雪，悄然而至。鵝毛般的雪片在凜冽的寒風中打著旋，無聲地覆蓋了城市的輪廓，將翠湖苑彆墅區妝點成一片靜謐的銀白。
陳羽墨的車碾過小區裡新鋪的積雪，發出輕微的“咯吱”聲。車燈劃破沉沉的雪幕，最終停在家門口。他熄了火，靠在駕駛座上，閉目深深吸了一口氣。連續數日的高強度工作，讓太陽穴隱隱作痛。意識深處，燭龍無聲提示今日最後一批“羲和”工程節點的驗收數據流，冰冷的字符如同細小的冰棱，帶來一絲疲憊的刺痛。
推開車門，清冽刺骨的寒氣瞬間湧入肺腑，讓他精神微微一振。他裹緊了外套，踩著厚厚的積雪走向家門。鑰匙插入鎖孔，輕輕轉動。
哢噠。
門開了。
預想中迎接他的，本該是玄關溫暖的感應燈光，和客廳裡那隻叫康康的緬因貓，或許會邁著慵懶的步子，甩著蓬鬆的大尾巴，發出幾聲代表“鏟屎官你終於回來了”的咕嚕聲。
然而，門開的一瞬間，一股混合著食物暖香、以及一種極其熟悉又帶著點陌生甜意的氣息，撲麵而來！玄關的燈亮著，客廳裡也透出溫暖的橘黃色光芒，甚至比平日他回家時更亮堂些。更讓他心頭一跳的是，他敏銳地捕捉到廚房方向，傳來了細微的、鍋碗瓢盆碰撞的輕響，還有…似乎是哼歌的聲音？那調子斷斷續續，帶著點小小的雀躍和跑調，卻無比熟悉！
陳羽墨的腳步頓在玄關，眉峰微蹙。這個時間點，家裡不該有人。母親今晚有個重要的商業晚宴，父親陪同出席，這個點應該還沒回來。難道是…？
他脫下沾了雪的外套和鞋子，換上拖鞋，帶著一絲疑惑，悄無聲息地走向廚房。越靠近，那細碎的聲音就越清晰。鍋鏟輕碰鍋壁的“叮當”聲，水龍頭流水的嘩嘩聲，還有那不成調卻歡快的小曲兒…
就在他即將走到廚房門口時，兜裡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清脆的鈴聲在安靜的房子裡顯得格外突兀。
廚房裡的動靜瞬間停了。
陳羽墨拿出手機，屏幕上跳動的名字讓他微微一怔——乖乖。
他接通電話：“乖乖？”
電話那頭傳來女孩帶著笑意的、刻意壓低卻掩不住雀躍的聲音：“墨墨！你到家了沒？外麵雪好大呀！”
陳羽墨的目光卻越過手機，緊緊鎖在廚房那半開的磨砂玻璃門上。門內暖黃的燈光勾勒出一個纖細而熟悉的剪影，正側著身，似乎在緊張地探頭探腦…
“嗯，剛進門。”他對著電話說，聲音平穩，眼神卻銳利地捕捉著廚房門後那個影子細微的動作，“你呢？在宿舍？聲音怎麼有點奇怪？”
“啊？有…有嗎？”電話那頭的聲音明顯慌亂了一下，隨即又強裝鎮定，“我…我在陽台呢！風有點大！那個…墨墨，你…你看到我給你準備的驚喜了嗎？”
驚喜？
陳羽墨的唇角，在小田說出“驚喜”二字的瞬間，終於抑製不住地向上揚起。所有的疲憊，所有的清冷，都在這一刻被一股洶湧而至的暖流驅散。他看著廚房門被小心翼翼地推開一條縫，一張白皙嬌俏的小臉從門縫裡探了出來。
烏黑的長發鬆鬆地挽在腦後，幾縷碎發調皮地垂在光潔的額前。她係著一條略顯寬大的、印著小熊圖案的圍裙，鼻尖上似乎還沾了一點麵粉。那雙標誌性的、盛滿了星光的笑眼，此刻正彎成了漂亮的月牙，帶著點被“抓包”的羞澀，和掩飾不住的、如同孩童惡作劇得逞般的巨大歡喜，亮晶晶地、一眨不眨地望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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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乖乖？”陳羽墨對著電話，聲音低沉溫柔，目光卻牢牢鎖著眼前的人，“你猜，我看到了什麼？”
小田似乎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發出一聲小小的、懊惱又甜蜜的驚呼：“啊！陳羽墨！你…你詐我！”她飛快地掛斷了電話。
廚房門被徹底推開，小田站在暖融融的燈光裡，雙手還沾著水珠，臉頰緋紅，像一顆熟透的水蜜桃。她看著玄關處那個風塵仆仆、眼底帶著溫柔笑意的挺拔身影，所有的思念和一路奔波的疲憊仿佛都化作了此刻滿心的甜蜜和滿足。
“墨墨！”她再也忍不住，像隻歸巢的乳燕，幾步就撲了過來，帶著一身溫暖的、混合著食物香氣和少女馨香的氣息，一頭撞進他懷裡，雙手緊緊環住了他的腰，把臉埋在他胸膛上，聲音悶悶的，帶著嬌憨的鼻音，“…我回來啦！想不想我？”
陳羽墨穩穩地接住她，寬厚溫熱的胸膛包裹住她微涼的身體。手臂收緊，將她的身軀完全圈在懷中，下頜輕輕抵著她柔軟的發頂，深深地吸了一口她發間熟悉的氣息。半個月的分離，實驗室裡冰冷的金屬氣息，在這一刻被懷中真實的、溫軟的、帶著煙火氣的存在徹底驅散。
“想。”他低聲回答，一個字，卻重若千鈞。所有的思念，所有的牽掛，都融在這一個簡單的音節裡。
田夕薇在他懷裡滿足地蹭了蹭，才抬起頭，眼睛亮得如同落入了星辰：“考試一結束我就溜啦！沒告訴你，就是想給你個驚喜！我還…”她獻寶似的指了指廚房的方向，臉上帶著點小得意和小緊張，“我還給你煮了宵夜！蘇姨教我的…紅燒排骨！雖然…雖然可能有點焦了…”
陳羽墨順著她的手指望去，廚房的灶台上，一個砂鍋正冒著嫋嫋的熱氣，空氣中彌漫著濃鬱的、帶著一絲絲焦糖氣息的肉香。他低頭看著懷中女孩期待又有點忐忑的眼神，還有鼻尖上那點可愛的白色麵粉痕跡，心口像是被最柔軟的羽毛輕輕拂過。
他抬手，用指腹極其溫柔地擦去她鼻尖的麵粉，深邃的眼眸裡漾開一片能將冰雪融化的暖意。
“嗯，聞到了。”他聲音低沉，帶著笑意，“很香。我的大明星，辛苦了。”
窗外，廬州的雪依舊無聲地飄落，覆蓋著寂靜的庭院。屋內，暖黃的燈光下，是久彆重逢的擁抱，是灶台上咕嘟作響的、或許並不完美卻充滿心意的紅燒排骨，還有一隻終於等到女主人回家、正邁著優雅步子從客廳踱步過來、用那雙漂亮的鴛鴦眼好奇地打量著相擁兩人、發出慵懶“喵嗚”聲的康康。
風雪歸人，人間煙火。這，便是他逆轉時光、窮儘智慧與力量所守護的，最珍貴的錨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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