授勳儀式結束後的流程安排、必要的簡短采訪、與楚老周老等老帥們克製的激動握手…這一切，陳羽墨都如同最精密的儀器般應對著，沉穩得體，滴水不漏。
直到坐進返回西山的專車，隔絕了外界所有的喧囂與目光，他才允許自己靠在椅背上，深深地、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緊繃了半年的神經，在這一刻終於鬆弛下來一絲縫隙。窗外飛掠而過的燕京街景，充滿了塵世的喧囂，卻讓他感到一種奇異的安寧。他回來了，從那個承載著人類未來能源夢想的冰冷鋼鐵巨獸身邊，回到了這煙火人間。
意識深處，燭龍的信息流平靜滑過：【核心關聯個體狀態：安全。位置：廬州，翠湖苑，田家彆墅。】
【關聯個體‘田夕薇’生理體征：心率偏高，皮質醇水平上升。】
“乖乖…”
陳羽墨的心像是被那隻無形的手輕輕攥了一下。他幾乎能想象出她看到直播時崩潰痛哭的樣子，能感受到她那顆被震驚、心疼和委屈填滿的心。
他拿出那部普通的私人手機，屏幕亮起，指尖劃過，點開置頂的聊天框，最後一條信息停留在幾天前，是她抱著康康在湯臣一品落地窗前看夜景的自拍，配文：【康康說想爸爸了，我也想。】
他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懸停了片刻，最終沒有輸入任何文字。千言萬語，不如歸家。
專機降落在廬州新橋機場時，已是深夜。沒有通知任何人，一輛低調的黑色轎車將他直接送回了翠湖苑。
車子駛入熟悉的彆墅區，在田家彆墅門口停下。彆墅裡燈火通明，顯然人還未散。
陳羽墨推開車門。夏夜的暖風帶著草木的清香撲麵而來。他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那身筆挺的、還帶著會場氣息的軍裝，肩上的將星在路燈下閃著微光，胸前的共和國勳章更是沉甸甸的。這身裝束出現在家門口，顯得有些格格不入的莊重，甚至有些…不真實。
他深吸一口氣，推開了田家彆墅虛掩著的院門。
客廳的落地窗透出溫暖的光，將庭院的小徑照亮。他剛踏上台階，厚重的雕花木門便被人從裡麵猛地拉開！
門內，站滿了人。
陳建國、蘇晚晴、田誌剛、林薇、周慧、林靜姝…還有被田夕薇緊緊抱在懷裡、正睜著圓溜溜鴛鴦眼好奇望過來的康康。所有人的目光，在看到他身影的瞬間，都凝固了！空氣仿佛在那一刻徹底停滯。
蘇晚晴第一個反應過來。她看著兒子身上那身隻在電視裡見過、象征著無上榮耀與責任的將軍製服，看著他胸前那枚在燈光下熠熠生輝、沉重得仿佛能壓彎人腰的金色勳章，看著他年輕卻已刻滿超越年齡沉穩的臉龐…巨大的衝擊讓她眼前一黑，身體晃了晃。隨即，一種排山倒海般的心疼和無法言喻的驕傲瞬間淹沒了她！
“兒子！”她再也控製不住，帶著哭腔喊了一聲，跌跌撞撞地撲了過來，完全不顧儀態，張開雙臂，緊緊地抱住了陳羽墨！仿佛要將他揉進自己的骨血裡！她的眼淚如同斷了線的珠子，洶湧而出，瞬間打濕了陳羽墨挺括的軍裝前襟，聲音破碎而顫抖：“你怎麼…你怎麼能…你怎麼能一個人扛這麼多啊！你才多大啊…你累不累啊…你疼不疼啊…”她語無倫次，隻是用力地抱著他，像是抱著失而複得的珍寶，又像是想用自己單薄的身體，替他分擔那勳章背後無法想象的重量。
陳建國緊隨其後。這個鐵骨錚錚的漢子，此刻也是眼眶通紅。他站在妻子身後，看著被妻子緊緊抱住的兒子，看著兒子肩上那閃耀的將星，看著他那身承載著國之重器的軍裝，喉頭劇烈地滾動了幾下。嘴唇翕動著，想說些什麼，卻最終隻化作一聲低沉而沙啞的哽咽：“…好兒子！爸…爸為你驕傲！”
田父也大步上前。他什麼話也沒說，隻是伸出寬厚有力的手掌，重重地拍在陳羽墨的肩膀上，一下，又一下。那力道帶著軍人特有的沉甸甸的情感，仿佛要將所有的震撼、所有的驕傲都拍進去，他的眼眶同樣泛紅，看著陳羽墨的眼神，充滿了前所未有的激賞和一種托付般的鄭重：“好小子！好！好！好！”一連三個好字，道儘千言萬語。
林薇和兩位老人也圍了上來，淚眼婆娑地看著他，嘴唇顫抖著，說不出完整的話，隻有眼淚不停地流。康康在田夕薇懷裡掙紮著，“喵嗚”一聲，似乎也想撲向這個久彆重逢的“爸爸”。
而在人群的後麵，小田依舊站在原地。
她抱著康康，身體微微顫抖著。從陳羽墨推開門出現在光影裡的那一刻起，她的目光就死死地、一瞬不瞬地釘在他身上。看著他胸前那枚象征著無上榮耀卻讓她心口揪痛的勳章，看著他臉上那揮之不去的、讓她無比熟悉的疲憊…
半年來所有的思念，所有的委屈，所有在直播時瞬間爆發的震驚、心疼和委屈，在這一刻，如同被點燃的炸藥桶，轟然爆發！
“陳羽墨！”她猛地喊出聲，聲音帶著哭腔，她鬆開康康，小家夥輕盈地跳到了地上。她像一頭被徹底激怒的小獸，幾步就衝到了陳羽墨麵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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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晚晴被她這突如其來的爆發嚇了一跳，下意識地鬆開了抱著兒子的手。
小田不管不顧，淚水如同決堤的洪水，在她白皙的臉上肆意流淌。她仰著小臉，那雙平日裡盛滿星光的眼睛此刻紅腫不堪，裡麵燃燒著委屈、憤怒和極致的心疼！她伸出手，不是擁抱，而是狠狠地、用力地捶打著陳羽墨的胸膛！一下，又一下！
“騙子！大騙子！”她哭喊著，聲音嘶啞，“科學院院士！工程院院士！技術少將！陳羽墨！你到底是誰？！你…你瞞得我好苦！你知道我…我有多擔心嗎？！你知道我看到你在角落裡…那麼累的樣子…我有多心疼嗎？！你知道我一個人在魔都…看著彆人成雙成對…我有多想你嗎？！你知道我拿到梧桐獎提名…多想你能陪我去嗎？！”
她的拳頭捶在他胸前堅硬的勳章上，發出沉悶的聲響，也捶在了陳羽墨的心上。他站著，任由她發泄著，深邃的眼眸裡滿是心疼和歉疚。
“你才二十一歲！二十一歲啊！”田夕薇哭得幾乎喘不上氣，捶打的力氣越來越小，最後變成了無力的抓撓，“你扛這麼多…你不要命了嗎？！你答應過我要好好的！一根頭發都不能少的！你這個騙子…大騙子…”她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後化作壓抑不住的、撕心裂肺的慟哭，身體也失去了力氣，軟軟地向前倒去。
陳羽墨眼疾手快，一把將她顫抖的、哭得幾乎虛脫的嬌小身軀緊緊擁入懷中！他的手臂收得極緊，仿佛要將她揉進自己的骨血裡，下頜深深埋進她帶著馨香和淚水鹹味的頸窩。
“對不起…對不起…”他低沉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帶著濃重的鼻音和刻骨的歉意，“是我不好…是我瞞著你…讓你擔心了…讓你委屈了…”他一遍遍地重複著，聲音沙啞，“對不起…乖乖…對不起…”
田夕薇在他懷裡放聲痛哭，所有的情緒如同開閘的洪水，洶湧而出。她緊緊回抱著他，雙手死死抓著他背後的軍裝布料，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了唯一的浮木。
那哭聲裡，是積壓已久的思念，是被隱瞞的委屈，是得知真相後的巨大震驚，更是深入骨髓的心疼。她心疼他肩上那沉重的勳章，心疼他超越年齡的沉穩背後無法言說的艱辛，心疼他獨自在角落承受的壓力和孤獨！
兩位老爺子，站在人群稍後的地方。他們看著相擁而泣的年輕人和周圍淚流滿麵的家人，布滿皺紋的臉上帶著無比欣慰的笑容。陳老爺子用力拄了拄拐杖，聲音洪亮而自豪，打破了這滿屋的悲喜交加：“好了好了！都彆哭了！這是天大的喜事！是我們老陳家、老田家祖墳冒青煙的大喜事！羽墨為國爭光！為民族立功！該高興！該大笑！”
他看向緊緊相擁的孫子和孫媳婦，眼中充滿了慈愛和期許：“丫頭，你也彆怪羽墨。他身上擔著天大的乾係，有些事，不是不想說，是不能說！他瞞著你，是保護你！現在好了！雲開霧散！”
田老爺子也用力點頭，目光掃過陳羽墨胸前那枚沉甸甸的勳章，語氣鄭重：“羽墨，這勳章，是榮譽，更是責任！以後的路還長！家裡，永遠是你最堅實的後盾！累了，就回來！”
陳羽墨抬起頭，臉上還帶著淚痕，目光掃過淚眼婆娑卻滿含驕傲與心疼的父母，掃過激動不已的嶽父嶽母和奶奶，最後落在懷中依舊抽泣不止、卻緊緊依偎著他的田夕薇臉上。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將懷中的人兒擁得更緊，仿佛擁住了他逆轉時空所追尋的一切意義。
“嗯。”他低聲應道，聲音沙啞卻無比堅定，“爺爺，奶奶，爸，媽…乖乖…我回來了。”
“喵。”
陳羽墨低頭，看著康康那雙充滿好奇的鴛鴦眼，看著它用爪子小心翼翼地觸碰著那象征無上榮光的勳章，再看看懷中愛人那哭得梨花帶雨卻依舊動人的臉龐，心中那最後一絲沉重仿佛也被這溫暖的煙火氣悄然融化。
他俯下身，一隻手依舊緊緊攬著田夕薇，另一隻手輕輕揉了揉康康毛茸茸的大腦袋，聲音低沉而溫柔，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和解脫後的輕鬆：
“康康，爸爸回來了。”
“以後…爸爸儘量多陪你和媽媽。”
燈火溫暖的客廳裡，勳章的光芒與淚水的晶瑩交織在一起。屋外，是廬州夏夜靜謐的星空。而屋內，是穿越漫長黑暗與征途後，終於緊緊相擁的人間煙火。未來很長，挑戰仍在，但此刻，家是歸途，亦是起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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